这是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在开头部分，先做了总结性概括与批示。</p>
可以看出来，这应该经过好几人的手，虽然没有字面上的删改痕迹，但在内容上，却有着不同分层和不同视角甚至是不同立场。</p>
诺顿给自己的，应该是大集合版。</p>
首先，应该是秩序神殿那边的批示：</p>
【该事件标志着教廷在日常教务运转中的严重失职与失察，敲响了信徒信仰虔诚开始出现滑坡现象的警钟。】</p>
【教廷需对该事件进行深刻反省，警惕光明旧事在我教身上重演。】</p>
【信仰问题的深化改革不容迟缓，秩序之光，应尽可能洒照到每一个信徒。】</p>
接下来，是另一部分的批示，应该是来自教廷或者说……是那圆桌会议特定圈子：</p>
【该事件导火索是神殿的处置失当，神殿应反思自身运转模式的合理性。】</p>
【如果该事件由教廷来主导，必然不会出现这样极端的结果，该 “神官”在审判官岗位上，已安静工作数十年，是神殿的肆意插手，改变了这一格局。】</p>
【神殿应该更重视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应该对教务运转施加过多不利的影响，这样才能杜绝该事件的重演。】</p>
正因为《明克街事件》的影响极大，所以才会成为教廷和神殿对立的契机，双方谁都不愿意把这份责任归于自己。</p>
接下来的这部分批示，卡伦觉得应该是诺顿留下的，因为它不可能出现在任何可公开的文件上，哪怕阅读权限再高，也不行。</p>
不过，因为自己要去贯彻他的意志去参与进这件事，所以有些东西，他必须得让自己看。</p>
这可不是大祭祀对自己的优待与信任，而是因为他不得不这样做。</p>
排除卡伦姓茵默来斯这一事实，那么大祭祀就等于是让一个现居高位同时前途一片大好的年轻人，去冒险到两个对立派系中间去作死。</p>
“卡伦”极大可能遭遇两种结果，要么被神殿长老拍死，要么，被那位沉睡中的可怕老人拍死。</p>
且无论出了什么事，大祭祀都不会承认卡伦的行为是他授意的。</p>
不过，这和传统意义上领导让手下人去背锅送死不一样。</p>
因为大祭祀现在在做的事，是在遵照着秩序传统，我可以让你去送死，但我得告诉你为什么，然后，让你去死的心甘情愿。</p>
卡伦心里不由得舒了口气：看来，自己在大祭祀心里的地位与价值，远远比不上爷爷啊。</p>
也对，谁叫自己是个孙子呢。</p>
【该事件，是本纪元秩序开始崩塌的预兆。】</p>
【对神的不满，不能上升到对秩序的背叛。】</p>
【诸神归来后，世界的禁制将会消散，他能一人凝聚出三枚神格碎片，那他就是我教新纪元里，最有可能成神的那个人！】</p>
看到这里，卡伦目光一凝，最后一条应该就是大祭祀想要插手这件事的真正目的。</p>
其实，开头这部分看完，这份报告对卡伦的吸引力，也就到这里了。</p>
卡伦毕竟是该事件的当事人之一，所以余下来的部分，只不过是让卡伦站在秩序神教的立场重新温习了一遍事情经过。</p>
但在事件陈述之后的附注部分，有三项，吸引了卡伦的注意。</p>
一件是爷爷炸神殿时，神殿内的最特殊的三位存在曾 “苏醒”过，好像其中一位还出了手，否则秩序神殿将会被破坏得更严重。</p>
卡伦是去过秩序神殿的，当时里面就像是个大型施工现场，连原本在天上的星辰都掉落了下来，很多头巨人正在里面清理，那可是炸完神殿挺长时间之后的收尾工作了，所以爆炸当时造成的破坏</p>
……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p>
爷爷当时，应该是真的生气了，可不仅仅是为了听个响敷衍一下。</p>
当然，炸得越狠，秩序神教才越会将明克街当作禁区，他的孙子在外面，也就越安全。</p>
第二件事是当时爷爷以一具分身，通过秩序神教的传送阵法去过很多地方，事后神教进行了追朔，爷爷来过教廷所在地，来过荣老院，来过好几个禁地，还去过几个开拓空间……</p>
可有一个地方，让卡伦感觉有些陌生……极寒禁区。</p>
这是个什么地方？</p>
按理说，能通过本教系统传送阵法到达的区域，应该都属于本教势力范围的覆盖，可这里，卡伦连听都没听说过。</p>
应该和奥古雷夫的传承目的一样，属于教内某个封闭系统内的事务。</p>
不知道名字那就没办法了，可现在既然知道了，那等回去后，得好好调查调查。</p>
最后一件事，则引起了卡伦的警觉。</p>
它写得很简单：</p>
【原理神教参与了这件事。】</p>
这句话，指的是霍芬先生么？</p>
以霍芬先生的能力，以及他在超规格神降仪式以及封印拉涅达尔的参与度上，确实够得上这句话。</p>
但卡伦觉得，可能不仅这么简单。</p>
他也是文件看得很多的人了，知晓在这么严肃重要的文件里，字数越短往往意味着越敏感。</p>
如果只是秩序神教发现霍芬先生的活跃，那直接做具体分析陈述就可以了，没必要如此简略。</p>
只能说明，秩序神教发现了原理神教在《明克街事件》背后更复杂的参与迹象，却因为原理和秩序两教的关系，不方便在这里进行过多地发散。</p>
虽然两教偶有竞争和摩擦，但在大方向上，自上个纪元以来，秩序和原理两教就是盟友伙伴关系了。</p>
看完了，卡伦将卷轴闭合，闭上眼，调整一下状态后，走出了房间。</p>
原本的客厅里，身穿正服的大祭祀依旧坐在那里看着书，而那位侍者感觉的诺顿，则面带微笑站在他旁边。</p>
诺顿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孔洞，鲜血自里面汩汩流出，逐渐蔓延到地面，然后汇聚在大祭祀的脚下。</p>
这些鲜血，像是被大祭祀给吸收了。</p>
很快，诺顿的身躯如同植物凋谢一样枯萎，地上的鲜血也随之消散，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p>
分身……被吸收了？</p>
这一刻，卡伦终于体会到了执鞭人在这个位置上的可怕压抑。</p>
谁能心平气和地伺候一位没事做可以自己杀自己玩的上司？</p>
而且，分身卡伦见得多了，在他看来，最精巧的分身，应该是拉涅达尔在轮回之门内留下的那道精神印记，可现在，卡伦觉得，大祭祀的分身才是最诡异的。</p>
他的分身不仅和拉涅达尔的分身一样拥有自我认知和思维，同时……在很清醒的情况下，愿意去死亡。</p>
他是把他的分身，也发展为了自己的追随者……信徒……</p>
不，分身消亡前脸上所挂着的微笑，这种感觉，更像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主动选择的献祭。</p>
大祭祀将手中的书放在了茶几上，问道： “看完了？”</p>
“是，看完了。”</p>
卡伦装作先前什么都没看到，很平静地回答。</p>
“你的任务，一是和他交流，二是想办法救出他，三是最好得到他的嘱托。三个部分，都尽力去做，不分先后。”</p>
“嘱托？”</p>
“他选择沉睡在那里，肯定是有目的的。”</p>
“目的”点了点头，</p>
恍然道：</p>
“原来如此。”</p>
“我能吩咐的，就这么多了，到时候，你具体看着办吧，你以前办事都很不错，希望这次也能一样。”</p>
“是，属下明白。”</p>
銮驾的速度放缓了下来。</p>
乌孔迦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看了一眼卡伦后，走到大祭祀面前。</p>
“喂，我说……”</p>
很是随意的开头用语，但就在这时，大祭祀抬起头，看向了他。</p>
刹那间，銮驾客厅内，充斥着一股恐怖的压抑。</p>
冥冥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眼眸，微微睁开。</p>
“您准备好了么？”</p>
乌孔迦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收敛了。</p>
这不是怂了，因为卡伦留意到乌孔迦的意识，正在这里不停回荡，似乎想要找寻那双眼眸存在的确切痕迹。</p>
他应该很清楚那位是谁，但他表面上恭敬了，可实际上，依旧在放肆。</p>
“你该向你的学生学一学……什么叫规矩。”</p>
“如果我一直遵守规矩地活着，现在，怕是已经没办法站在您面前和您说话了。”</p>
“你是在庆幸么？”大祭祀问道。</p>
“我……”</p>
“你活得，很开心么？”</p>
“还好吧。”</p>
大祭祀笑了，说道： “我只看到，一只僵而不死的可怜小爬虫。”</p>
乌孔迦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外面，说道： “看门的，我带来了。”</p>
“嗯。”</p>
乌孔迦转身走了出去，用力甩了甩神袍袖口。</p>
卡伦可以清晰感知到，乌孔迦和大祭祀之间的微妙关系，不仅仅是来自大祭祀和神殿长老层面的，还有其他方面。</p>
乌孔迦一直在克制，他很害怕，却又要装作很无所谓很随便的样子去撩拨，有点犯贱。</p>
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女人。</p>
这个女人头戴黑纱，身穿黄色的长裙，显得雍容华贵。</p>
不过，按照礼仪，她停下脚步，先将面纱摘下。</p>
她的脸上，坑坑洼洼，像是生了很多的疮，不时有白色的脓包在鼓起。</p>
卡伦向她行礼： “守门人。”</p>
来人正是轮回神教守门人——罗米尔.西莫森。</p>
卡伦和她接触的次数还挺多，暗月岛上她出手从卡伦手里救下了个族内小辈，轮回之门里，自己还从她手里抢走了千魅。</p>
哦不，轮回之门内的那位守门人，好像不是她，但现在……是她了。</p>
她和轮回之门内的守门人，融合了。</p>
现如今，很多轮回神官，都因为和门内神官的融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p>
罗米尔先向坐在那里的大祭祀行礼： “大祭祀。”</p>
大祭祀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自己前方侧位，说道： “守门人，坐吧。”</p>
罗米尔坐了下来，然后她才看向卡伦，笑道： “暗月岛上的年轻人，现在也变得成熟了。”</p>
身为下位方，理应主动寻找话题。</p>
大祭祀也配合地问道： “见过？”</p>
“是见过的，当时两个小辈打架玩呢，呵呵，我拉了偏架。”</p>
大祭祀问道： “当时还有谁在？”</p>
罗米尔回答道： “克雷德枢机主教当时和我坐在一起聊着天呢。”</p>
大祭祀点了点头，对卡伦说道： “听到了么，你得好好谢谢克雷德。”</p>
教会之间，只要能确保绝对隐蔽不会被发现，大概没人会拒绝顺手清理掉对方优秀年轻一代的诱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