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酒扫了一眼,发现大家空有一张书桌,没有钢笔和宣纸,桌上唯二摆放的东西,是蘸了墨水的树枝和废弃的旧报纸。
“这些都是许先生免费资助的孩子,家里人或多或少都有点重男轻女,根本没想过让她们读书识字,就等着年纪到了,赶紧把人嫁出去,还能用换来的嫁妆,给家里的儿子娶个贤惠媳妇儿……”
带着权酒进屋的妇人对上一双双澄澈的黑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儿子能传宗接代,女儿却是泼出去的水,唉……”
离权酒最近的女孩子约莫十来岁,扎着两根麻花辫,好奇盯着她刺绣精美的旗袍。
好漂亮的姐姐。
权酒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女孩害羞红了脸,却没躲开。
中年妇人凑近权酒耳边,小声道:
“她叫阿芳,是家里的老大,家里还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因为媳妇一直生不出儿子,所以被家里的老太太逼着一直生……可他父亲只是一个小木匠,根本养不活五个孩子,所以从小就让这女孩跟着她母亲去啤酒工厂里做工……”
十岁就是家里的老大,权酒粗略算了一下,这位母亲十年间生了五个孩子,几乎是生一个,休养一年后,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备孕。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妇人挨个给她介绍孩子们的身世。
有封/健/家庭出身,因为常年裹小脚,五个脚趾头黏在一起,再也分不开的十三岁小姑娘。
有因为母亲难产,长时间缺氧而导致智力低下,被父母逼着嫁给中年男人的弱智女孩儿。
有一身志气,想要以身许国,可报国无门的贫穷女学生。
“许先生一直提倡男女平等,可民智未开,重.男.轻.女的思想流传了几千年,早就根深蒂固,根本不是他凭借一己之力能够改变的……”
直到今日,许多女人依旧不能上桌吃饭,依旧羞耻于穿裙子,依旧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直沉默话少的中年男子第一次开口,斗志早已被磨灭,垂眸吸着烟:
“许先生就是太理想主义了,男女平等哪有这么容易实现,依我看,再过五千年,这世道还是男人当家……”
权酒想到许淡彬在巷子里说的话,主动开口问道:
“你们今天找许淡彬是为了什么事儿?”
妇人面露赫色:
“孩子们的课本和教材太贵了,最近又新收了一批学生,我们夫妻俩家底早就被掏空,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可惜现在许先生家里出了事,自身难保,肯定也顾不上学堂里的事情了……唉……”
她怕权酒误会许淡彬,特地又补了一句。
“姑娘你别误会,许先生是个好人,如果不是他一直资助我们,这女子学堂三年前就办不下去了……听说许先生为了筹钱,把自己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
男人也接过话:
“许先生是个有才华的人,如果安安稳稳找个报社工作,日子不算大富大贵,也能算滋润小康,可他偏偏选择养一群拖油瓶,把自己拖累到三餐只吃的起青菜馒头的地步……说来也是作孽啊……”
权酒在学堂里陪孩子们读书写字,玩了半天,折身去了医院。
在医院的走廊上,她再次见到了许淡彬。
比起上次,男人手边又多了一床保暖的毛毯,似乎有在走廊上久居的打算。
看见权酒,他也只是像前几天一样,礼貌点了点头。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权酒没有径直走进病房,而且停在了他跟前。
许淡彬诧异了:“柳小姐,有事吗?”
权酒在他身边坐下:“以前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你,现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