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见刘邦突而一笑。
“嘿!”
“数月不见,朕,竟有些认不出此剑,尽乃朕往昔,醉斩白蛇之赤霄!”
刘邦说话得功夫,刘盈手中的托盘,也终于是被刘邦身侧的宦者令,端到了刘邦面前。
就见刘邦随手拿起托盘上的宝剑,轻手将剑刃从剑鞘中拔出一小节,把弄一番,才又收剑入鞘。
耳边传来一声利刃归鞘声,刘盈心中,才终是稍松了一口气。
正要起身,却闻刘邦淡然道出一语,惹得刘盈赶忙停止动作,又乖乖跪了回去。
“方才宫外,朕便心有惑:太子迎朕,怎手举托盘?”
“未曾想,竟是欲还赤霄于朕手······”
语意不明的道出这么一声呢喃,便见刘邦伸出手中长剑,重新放回了托盘之上。
“去。”
“与太子······”
刘邦话音未落,刘盈便满是惊诧的瞪大双眼!
只眨眼的功夫,便见刘盈神情惊惧的跪行上前两步,对御阶上的刘邦猛地一叩首!
“父皇!”
“此剑之重,儿臣,实无以承载!”
“万请父皇,收回成命!!!”
见刘盈一副惊惧交加的神情,纵是跪坐于殿内两侧的朝臣百官,也是不由稍睁大了双眼。
对于刘邦执意要将赤霄天子剑塞给刘盈,功侯百官虽不至于如刘盈那般惊恐,也不免感到有些诧异。
——那,可是帝剑赤霄!
——在坊间百姓口中,那柄剑的名字,叫‘斩白蛇剑’!
这样一柄剑,别说是太子了,就算是往后的汉天子,恐怕都不敢挂在腰间!
顶天了去,也就是日后,供到刘邦的庙里,不时奉上祭品血食。
赤霄剑,有且只有一人,能毫不脸红的挂在腰间!
——当今刘邦!!!
想到这里,朝臣百官面上惊诧之色,也缓缓凝为实质。
对于刘邦打消易储的念头,朝中百官虽感到有些突兀,却也还算是有心理准备。
毕竟再怎么说,刘邦的身体状况,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一天不如一天。
便说此番,刘邦更是从未曾有过的‘御驾亲征,却在叛贼灭亡之前提前回长安’。
刘邦不在长安的这半年多时间里,监国太子刘盈的举措,也确实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再加上刘盈借着修渠、平抑粮价两件事,在关中已是初步得到了百姓的认可;而之前,作为刘盈太子之位竞争者的赵王刘如意,又因为长陵田氏一案,而挂上了些不可为外人道的污点······
结合此间种种,刘邦放弃易储,并逐渐准备政权交接,将大权过渡到太子刘盈之手,也算是朝臣百官早有预料的事。
至于方才,发生在东郊的那一幕,虽然让朝臣百官多少有些诧异,但仔细一琢磨,也算是顺理成章。
——既然不再打算易储,身体状况又每况愈下,刘邦自然是要开始筹谋布局,为太子刘盈造势,为政权交接做准备。
可就算是这样,刘邦执意将赤霄剑塞给刘盈,还是让众人有些接受不能。
至于原因······
“父皇!”
“正所谓: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就见刘盈沉默片刻,便再度神情惶恐的朝刘邦一拱手。
“儿虽为太子储君,然父皇当面,儿终为臣!”
“但父皇在,儿便乃父皇之臣!”
“赤霄天子剑,乃父皇方可承之国器!儿人臣之身,又怎敢受之?”
语调惊慌的道出此语,刘盈又是满带祈求的对刘邦一叩首!
“万望父皇怜儿年弱,莫以如此重器加于儿身!”
言罢,刘盈便紧紧将前额贴在地面之上,摆出了一副‘父皇不答应,儿臣就不起来’的架势。
见刘盈这番作态,殿内众人面容之上,也悄然涌上一抹附和之色。
——这才对嘛~
——赤霄剑,怎么能给太子呢?
——就算给,也不能是现在吧······
朝臣百官正思虑之际,御阶之上的刘邦,却是将殿内众人的面上神情,一丝不漏的尽收眼底。
而后,便见刘邦笑着低下头,一步步走下御阶,来到了刘盈身侧。
“且起来······”
“起来说话······”
刘邦满是温和,又略显得有些虚弱的轻语声传入耳中,刘盈也终是忐忑不安的抬起头。
见老爹又作势要弯腰,刘盈更是腾地一下从地上弹起,面带担忧的来到刘邦身侧,轻轻扶起老天子的胳膊,作势要扶刘邦坐回御榻之上。
却见刘邦只似是随意的一抽手,刘盈便觉手中一空。
待反应过来之时,回过头的刘盈,却看见老爹刘邦已是蹲下了身,正费力的将那柄赤霄剑,系上自己的腰间。
“父皇······”
惊恐之语未道出口,就闻刘邦不轻不重的一声闷咳,惹得刘盈赶忙一噤声。
慢条斯理的将那柄极具神话色彩的赤霄剑,系上刘盈那仍有些瘦弱的腰间,刘邦才撑着膝盖缓缓起身。
“嘿~哟······”
抑制不住的闷哼一声,刘邦终是再次直起腰杆,却不顾上揉搓酸痛的腰背,只眼带欣慰的打量起刘盈来。
正面看了看,调整了一下赤霄剑的位置,又轻轻揪着刘盈的肩膀,示意刘盈转身。
前前后后看了个遍,刘邦才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刘盈肩头轻轻一拍。
待刘盈神情呆滞的抬起头,就见老爹刘邦手扶着自己的肩膀,望向自己的目光,只尽显何谓‘五味陈杂’。
“父皇······”
下意识发出一声轻喃,终是让刘邦复杂的神情,悄然化作一抹暗含唏嘘的温笑。
“过往这半岁,做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