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叹息着,再最后瞥一眼那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众人正要各自散去,却见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从人群中快步走上前。
见有人上前,先前那兵卒先是下意识一皱眉。
待看清那人高大魁梧的身形,以及身上穿着的官府、腰间挂着的印绶,神情顿时又有些迟疑了起来。
也就是在兵卒迟疑不前的这片刻功夫,那道高大魁梧,身穿官府的身影,便已经来到空旷的城门之下。
咚!
一声低沉的闷响,惹得众人齐齐停下本要离去的脚步,将目光重新转回城门之下。
就见那魁梧大汉不知何时,已是砸跪在了那颗悬挂着的人头下,将那块明明被夯实过的土路,又硬生生砸出了两个小坑······
“大王······”
“大王~”
极尽凄厉的哀嚎,响彻洛阳东城门之外,惹得围观众人纷纷踮起脚尖。
就连城门处戒严的兵卒、甲士们,都不由将新奇的目光,撒向那道明显不似常人的身影。
便见那大汉哀嚎着,在城门下连连叩首数十下,待额头被灰尘染白,地上也被砸出了第三个小坑,那大汉才稍直起上半身,却并未站起身,依旧是跪在那颗悬挂着的人头前。
“臣奉大王之令,往使齐,今,使命尽毕······”
“齐王亲口答允,自明岁始,凡齐之纨,皆加万匹入睢阳,以货与梁民······”
“又今岁,齐地之粮缺更甚;齐王亦请大王答允,自明岁始,多自关中够些粮米,以送临淄。”
“凡关中之粮米,齐王愿以石三千钱之价与大王······”
痛哭流涕的说着,又见那大汉吸溜着鼻涕,抬头望向那个人头。
“齐王也已答允,待再入长安,必代大王美言于陛下当面。”
“齐王还欲请王太子往临淄,以翁主妻之,同大王结姻亲之好······”
听着大汉哽咽着,将这一句句话道出口,围观众人无不瞠目结舌的看着左右,与自己同样惊讶的同伴。
“此人······”
“当乃彭越之臣?”
“唉······”
“许是受彭越之令,出使临淄,以同齐王交好。”
“不料使命未毕,彭越便已身首异处······”
“徒之奈何~”
“徒之奈何啊······”
对于围观人群的唏嘘感怀,那大汉似是充耳不闻,只跪地哀泣着,向那个高高悬挂于城门之上的人头,汇报着此行的工作。
到这时,城门下的兵卒们也终于回过神来,依旧是先前,那个言辞告诫围观众人的兵卒出身,来到那大汉身侧。
“尔何人?!”
一声厉喝,顿时惹得围观众人皱起眉,纷纷做出义愤填膺的模样,却并没有人敢上前开口。
就见那大汉闻言,目光麻木的撇了眼兵卒,又正过身,对那颗高悬着的人头沉沉一叩首。
而后,那大汉才缓缓站起身,对兵卒稍一拱手。
“敢请问将军:梁王之亲长、妻小,今可尚安在?”
见大汉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倒问起自己,那兵卒只一恼,下意识将手扶上了腰间的剑柄!
待缓过神,看了看大汉高达魁梧的身躯,身上穿着的官服、腰间挂着的印绶,又想起大汉方才,似乎是叫自己‘将军’······
“陛下令:梁王彭越,密谋反叛,罪当族诛!”
“今彭越已亡七日,恐梁地,已再无彭氏得存。”
强撑着大公无私的模样吼出这两句话,兵卒便再度沉下脸,看向大汉那遍布创意的面庞。
对于兵卒始终扶在剑柄上的手,大汉却似是并未察觉,闻兵卒此言,只又哀愁的一叹息,再一吸溜鼻涕。
回过身,似是寻找什么般环顾一圈四周,大汉也终于在数十步外的城墙根,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大王······”
哽咽着发出一声轻喃,大汉便正对向城墙跟下的那具无头人尸,庄严无比的整理一番衣冠,旋即沉沉一拜。
见大汉这般架势,那兵卒扶在剑柄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更紧了些。
“尔意欲何为?!”
大汉稍上前探出一步,便见那兵卒如临大敌般,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呵斥!
刹那间,城门下的数十位兵卒便围了上来,将大汉围做一圈。
看着围住自己的数十位兵卒,以及那一杆杆指向自己的锐利长戟,大汉却是云淡风轻的侧过头,朝那兵卒一昂首。
“鄙人,乃梁王之臣。”
“今梁王身死,更绝宗祠;鄙人身以为人臣,自当为梁王收敛尸首,全行丧葬事,以全主仆之道。”
却见那兵卒闻言,面色只更阴沉了些。
“——陛下令:彭越,乃判汉之贼!”
“——胆敢敛彭越尸首者,皆同罪!!!”
兵卒一声厉喝,围观人群顿时有些躁动起来,城门外本就诡异的氛围,顿时更紧张了些。
就在这时,那大汉缓缓回过身,将双手背负于身后,目光毫不躲闪的望向那兵卒。
“仆敛主之尸,此仁义之举,纵国法,亦无治罪之理。”
“况今,鄙人不过言欲敛梁王之尸首,然尚未实行。”
“将军纵欲擒鄙人,亦当待鄙人敛尸事成,再行不迟?”
听闻大汉此言,那兵卒只眉头一拧。
正要开口,却见那大汉的手,也不知何时,悄然扶上了腰间的剑柄之上······
“尔怎敢!”
一声气急败换的断喝,却并没有吓住那大汉分毫,反倒是兵卒面上坚决,在不知不觉间淡退稍许。
“哼!”
“尔可敢道下名讳?!”
见兵卒明明打消了动手的意图,却依然不忘丢下一句狠话,那大汉终是轻蔑一笑,将扶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收回,重新将双手背负在了身后。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故梁大夫,梁王忠仆,燕人栾布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