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的粮价,比关中还贵······
与其将粮食从吕释之、吕产等吕氏子弟位于关东的封国,大费周折的运入关中,倒不如在关东将那些粮食原地卖掉,拿钱在关中现买来的划算。
但刘盈实在不是很能理解:腊月凛冬将至的现在,关中的粮价,为什么还会以日五十钱每石的速度飞速上涨!
稍沉默片刻,就见刘盈嗡而皱起眉头,略带阴郁的望向吕释之。
“敢请问舅父大人。”
“——同往年相较,今关中粮价之涨幅,可有异处?”
对于本就已经高达一千七百钱每石的粮价,还在以每天五十钱的价格上涨,刘盈实在不是很能理解。
却见吕释之闻言,稍待迟疑的侧过头,看了眼妹妹吕雉。
待吕雉温笑着一点头,吕释之才对刘盈一拱手。
“许是家上不知。”
“——自汉元年,陛下得以还定三秦,尽掌关中时起,关中之粮价,便多无定价。”
嘴上说着,吕释之的面容之上,也悄然涌上些许感怀之色。
“便说前岁,关中稍旱,秋收之后,米石作价千八百钱。”
“然自汉九年秋八月之石千八百钱,至去岁,即汉十年春三月,半岁之功,粮价便已涨至石二千四百余钱!”
“春三月石二千四百钱,夏四月石二千六百钱;至秋七月,即太上皇驾崩,关中秋收在即之时,粮价才自夏四月之二千六百钱,缓降至整二千钱每石。”
“及秋收,关中民售粮于商时,米石作价千五百钱;后又徐涨至今,作价石千八百钱······”
听着吕释之这一番解释,刘盈面上恼意,终是一点点化为实质。
“越近秋收前后,价便愈低······”
“此岂不粮商刻意为之?”
说着,刘盈的眉头也是紧紧拧在了一起。
“秋收后,乃粮商购粮于民,价低;春夏,民青黄不接,乃民购粮于商,价高。”
“——此,莫不粮商恶贾刻意为之,低买高卖,以残剥农户?!”
刘盈一声稍待怒火的斥问,也是惹得吕释之稍待愧意的低下了头。
就见刘盈稍一思虑,便又追问道:“既如此,秋收之后,民为何还将农获之粮,售与如此恶贾?”
“自储于家中食之,岂不更合算?”
勉强按捺住胸中怒火发出一问,刘盈面上,已是尽显怒意。
吕释之话里的意思,刘盈听得明白。
——秋收之后,百姓留下一部分粮食,剩下的,都会低价卖给购粮的商人。
次年,百姓又会拿这笔卖粮换来的钱,用高出不止一点半点的价格,重新将卖给商人的粮食买回来,用作家里的吃食。
这一进一出,农民劳苦耕作一年所得,便被粮商轻而易举的分走一小半,甚至一大半!
——从农民手里买粮的时候,价格高低,自是粮商说了算;到卖粮给百姓的时候,粮价,依旧是粮商说了算!
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简直可以说是海阔天高!
很简单的道理:秋收了,我出一百钱买你粮食,你卖不卖?
你不卖,我跟同行们一串通,你这粮食别想卖出去!
过几个月,还是你一百钱卖给我的这些粮食,一千钱卖还给你,你买不买?
不买?
爱买不买!
我跟同行们打声招呼,不买,饿死你全家!
而这个商业模式,在后世有一个更加通俗易懂的名称。
——垄断!
通过垄断市场掌握物价,从而无限压低成本、无限拔高售价,以获得近乎无限的利润!
可刘盈很难理解:粮食,究竟是如何被垄断的?
低价卖出去,又高价买回来——直接不卖,自己留着吃,不就好了?
刘盈觉得,自己应该是遗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点。
——让百姓只能将粮食卖给粮商,而不是留在家里食用的原因。
想到这里,刘盈便昂起头,目不斜视的盯向吕释之目光深处。
被刘盈这么直勾勾看着,吕释之也不由心下一虚。
百般思虑,终还是含糊其辞的‘自语’道:“民因何货粮于商,臣不知。”
“然去岁,臣闻世子言:臣封国之租税,若不低价货与粮商,便当建仓而储。”
“后臣一盘算,建可储粮米十万石之仓者一,需钱近百金?”
说着,吕释之稍抬起头,目光却是不住躲闪,根本不敢同刘盈对视。
“臣食邑数千户,初闻建仓储量之费,亦有些咂舌。”
“及黔首农户,许也是无钱建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