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祐元年,八月初十。
酉时二刻(下午六点)。
距离原定被弑还有十四个时辰(28小时)。
东都洛阳的市坊人声鼎沸,尤其是洛水南侧的永乐坊、太平坊最为繁华,商铺、酒楼、勾栏鳞次栉比,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搔首弄姿的邀客声混杂着丝竹管乐和珍馐酒香,让人仿佛片刻间忘却了生在乱世。
宣徽北院副使赵殷衡,此刻坐在马车上焦虑不安,他一出宫门便被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的虬髯大汉对上切口接走。
马车绕来绕去,穿越了大半个洛阳城,终于停了下来。
赵殷衡撩开马车的窗帘一看,已到永乐坊,只见眼前的阁楼两侧都挂着招牌,各书七个鎏金大字:“琴棋书画歌舞茶,独领风骚花月魁”,二楼高悬一个牌匾,“万香阁”。
下了马车,早有老鸨堆着笑脸迎了出来,带到二楼雅间,屋内异香馥郁,一个清雅温婉的姑娘正坐在珠帘后,专心致志弹奏着琵琶曲,临窗放着两个坐榻,皆是花香楠木,上铺锦绣坐褥。
早有一个面色煞白、身材纤瘦的中年男人懒洋洋侧躺在榻上,一边听曲,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赵殷衡认识此人,梁王府的元从牙将寇彦卿,文武双全,又善于揣摩上意,以至于朱温常对人说:“敬翔、李振、彦卿,盖为我而生!”
“赵大人,和皇上交心深谈的什么样啊?听说你在明堂呆的时间很长哦,君臣之间一定甚为融洽吧?”寇彦卿不紧不慢地问道,眼睛直盯着赵殷衡的面部表情。
赵殷衡不禁大骇,这才刚发生的事情,寇彦卿一个汴梁来的外臣居然就知道了,看来朱温还是疑心太重,对他也不放心,洛阳城乃至宫城内还有其他的密探。
他暗想,如果说和皇上一直在讨论如何吃火锅,寇彦卿肯定不信,倒不如开门见山,压低声音说道。
“明晚的行动,皇上已知悉,我在明堂秘密查看到,皇上写给龙武军左右统军朱友恭、氏叔琮的血诏,他们两人应已经背叛梁王,归顺皇上了!”
“喔?就因为今日皇上检阅一次龙武军,梁王的一个义子、一个心腹爱将叛变了?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皇上的反间计?”寇彦卿冷冷一笑。
“的确我也怀疑过,但我还有其他旁证!”
赵殷衡正欲解释,虬髯大汉匆匆进来,递给寇彦卿一个打着火漆的密函。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信封,只见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居中只有一个图案:一把利剑上缠绕着两条张着血口的毒蛇。
寇彦卿快速看完密信,打起火折子,把信烧成灰烬,斜眼看着虬髯大汉,目露凶光,低声吩咐道:“那就发信鸽,按原定计划执行。”
然后转过头,对着赵殷衡一抱拳:“赵大人,今晚您就不要饮酒风流了,亥时一刻(21:30)我会安排人,准时去府上接您,先请回吧!”
戌时(19:00),龙武军左右统军朱友恭、氏叔琮终于终于叩拜出了明堂,从宫城北面的龙光门骑上骏马,结拜而行回军营。
太阳的余晖依旧斜照着大地,两人心事重重,勒住缰绳,让马缓行,皇上如此信任,一日之内,两次交心,说了那么多感人肺腑的话,让他们也颇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