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晔终于明白,为什么昔日郑庄公要克段于鄢,秦始皇要等到嫪毐发动蕲年宫之变再进行平叛。
看着名单上这些朱温的心腹,连号称“清流”的河东裴枢都已望风趋炎,李晔不禁可怜废材皇帝当日的惆怅、无奈和绝望。
李晔本能地想先发制人,简单粗暴地按照名单抓捕这些朱温的爪牙,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
那就打草惊蛇吧,李晔让待诏的小黄门,按照名单顺序,分别传召入宫觐见。
当朱温第一谋士敬翔走进明堂门口,他已然吃惊,数十位许久未见的千牛卫不知何时,居然宿卫殿外。
他忐忑不安地走进大殿,看见皇上背着双手,静静凝望着一幅人物画像。
敬翔定睛一看,忙扑通跪倒在地,眼眶湿润,哽咽着称拜:“陛下!”
李晔听闻声响,转身扶起敬翔,吩咐道:“先生来了,快赐座,上茶!”
原来墙上挂着的正是敬翔宗祠中供奉的先祖,随一代名相张柬之发动神龙政变,逼迫女皇帝武则天退位,复辟唐朝的敬晖。
“先生大才,朕早有耳闻,只恨不能早得先生辅佐,朕这十六年傻傻的凭着一股子血气左冲右突,拼尽了全力却如没头的苍蝇一样,毫无章法,所以才沦落到了今日这番局面。”李晔有感而发。
“朕想先生之所以相助朱温,除了知遇之恩外,主要是先生心系天下苍生,想在乱世中为百姓寻一条生路,先生的夙愿,朕坚信和曹操当年的第一谋士荀彧一样!”
李晔顿了顿,掷地有声地说道:“朕想告诉先生,朕不是汉献帝!大唐气数未尽,朕还是天下子民共尊共信的天子!大唐还是天下子民共同守护的大唐!”
“先生以为朱温真的信任、尊敬你吗?如果信任尊敬,他怎会把跟过尚让、时溥的烟柳女子刘氏赐给先生,何况这刘氏公然出入朱温府中,号称什么国夫人,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为何要甘受此等屈辱?”
“朕以为,先生这是相忍为国!是对大唐社稷真正的忠心!”
“素闻原河南尹张全义的二女儿张丽芊秀外慧中,擅诗词歌赋,朕有意将其赐婚于先生。”
“陛下,微臣有罪啊!”敬翔泪流满面,匐匍在地,叩首不止。
对于最聪明的人,只能晓之以义,动之以情,不必言利。
李晔忙搀扶起来,低声耳语一番……
当满头银发的裴枢慢悠悠走到明堂殿门处,才发现李晔早已迎候在门口。
这位一生蹉跎的苦命天子,此刻却满面春风,主动上前,紧紧拉着裴枢的手来到大殿。
“裴爱卿,如果朕记得不错,你是咸通十二年的进士,今年也是六十有三了吧?”李晔释放张仪大忽悠技能,进入煽情模式。
“劳烦官家挂念,臣老了,不中用啦!”裴枢耷拉着头,重重叹了声气。
“裴爱卿,近日朕回顾高祖皇帝创业之艰辛,脑海里中不禁闪现中魏国公裴寂来,当日太原起兵,正是裴宫监雪中送炭,将晋阳宫中的九万斛粮草、五万段杂彩、四十万领甲胄充作军用,可谓三十六位太原元从的第一等功臣!”
“爱卿的裴氏家族自秦汉以来,历六朝而盛,仅我大唐就出了尚书三十八人,侍郎二十七人,大将军三十一人,驸马十八人!”
“裴爱卿应该是大唐立国以来,河东裴氏的第三十三位宰相!朕没记错吧?”
“官家,臣无能,让官家颠沛流离,壮志难伸,请官家罢了臣的职!”裴枢喉头抽动着,伸手便要去摘幞头(乌纱帽)。
李晔配合性拦下,自然切入利害陈述模式:“朕听说裴爱卿一向以兄事朱温,可爱卿可知,就因为你不同意伶人张廷范任太常卿,朱温恨的咬牙切齿,挥剑斩几,文贼柳璨已在策划诛杀以爱卿为首的清流名士,并要将卿等投入浊流黄河中!”
“这是敬翔先生刚禀告朕的,他素识大体,却也无力改变这个决定!”
裴枢闻言已汗流浃背,心中暗想:朱温此人果然是反复无常,心狠手辣,你顺他也不是,逆他也不是,既然朱温的第一谋士都能被天子收服,那看来天尊显灵不是虚言,真是天佑大唐!与其自带枷锁、腆颜事贼,倒不如一心跟随天子。
打定主意后,裴枢起身跪拜:“老臣不才,愿供官家驱使!”
李晔快步上前扶起裴枢,凑到耳边一番嘱咐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