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提到此事,刘备不禁老脸一红。
此前初入徐州之时,林朝就劝他多读书。
可这种枯燥的事情,哪有吃席和玩耍来的痛快,再加上林朝和内府已经把所有人干得差不多了,导致刘备整天游手好闲,自然没养成看书的习惯。
“军中多务,某平日里甚是繁忙,自然没时间……子初,咱们说正事好吗。”
见刘备支支吾吾的,林朝也不揪着此事不放,而是继续说道:“那玄德公可曾闻魏冉、霍光之旧事?”
魏冉,战国时期秦国的大臣,宣太后的弟弟,秦昭襄王的舅舅,同是也是杀神白起的伯乐。
秦昭襄王继位时年幼,由宣太后临朝称制,代为主政,魏冉也由此掌控秦国大权近二十载。
确切地说,魏冉对秦国是有贡献的,功劳也不小。
可当最后他功成名就之时,个人的私欲却挡在了国家利益的前面,最终落得个暗然收场。
至于霍光,则是千古名将霍去病的弟弟,汉武帝的托孤之臣,西汉的四朝元老,对国家有着卓越的贡献。
可即便如此,当他功高震主之时,难免引来了天子的忌惮。
生前固然风光无两,可他死后,家族却被告发谋反,从而被汉宣帝连根拔起。
林朝说的这两个人,前者刘备未必知道,但后者他绝对耳熟能详,只是依旧不解其意。
“子初此言何意……”
这时,林朝却抬起头看着刘备,目光清澈见底,口中说道:“玄德公,朝手中之权……有些过了。”
闻言,刘备脑中‘嗡’得一声巨响,顿时明白了林朝的意思。
子初这是自比霍光,生怕有功高震主之忧,所以才想急流勇退!
刘备连忙解释道:“子初,你我相交多年,某的为人你自然该清楚。你能有今日手中之权,乃是你浴血拼杀所得……”
说着刘备竟站了起来,单手高举,神情肃穆道:“某在此对天起誓,有生之年,绝不负你林氏!”
林朝开口道:“玄德公言过了,朝非是猜忌玄德公为人,不然也不会将此言宣之于口。”
“那你为何……”刘备不解道。
林朝摊手笑道:“玄德公,有句话朝不知当不当讲。”
“莫啰嗦,但说无妨。”
“玄德公以为,我徐州群臣征战沙场,所图为何?”
刘备满脸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那不就得了。”林朝摊手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玄德公方才所言,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利’字。
功业是利,财货是利,青史留名亦是利。
世间有志者甚多,然相知者无几,似朝与玄德公这般心意相通者,更是少之又少。
玄德公试想,如今我徐州群臣中,大多乃朝一手提拔。如今这群人虽建功立业,却也聚合成了一个庞大的团体。
玄德公与朝在一日,他们自然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可等到玄德公与朝皆已作古之时,这个庞大的团体该由谁来制衡?
若不加以控制,这些人便如之前的世家一般,难免尾大不掉。更甚者便会如同门阀裹挟朝廷一般,将玄德公您亲手打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玄德公若不信,不妨想想桓、灵之旧事,前车之鉴不远矣!”
林朝的这番话,可谓将此次辞官的缘由讲得很清楚了。
所谓政治的本质,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林朝如今之所以能调动徐州的一切,就是因为他提拔任用了这些大大小小的文臣武将。林朝对他们有知遇之恩的同时,他们也是林朝庞大权力的一部分。
倘若有一天林朝的命令不再符合他们的利益,那他们是否还会尊奉?
正如原本历史上的荀或一般,他为何能在曹魏集团身居高位?
就因为他是颍川士族的代表,受他举荐提拔的人才,成为了曹魏集团的中坚力量。
可相权终究与君权是对立的,所以后来他也被这股力量反噬,莫说掌控,便是抽身而走也做不到,最终落得个隐诛的下场。
林朝的话既点明了要害,又没有涉及到更加敏感的地方,可谓是不深不浅。
刘备听闻之后,沉思良久,最终却发出了一声叹息。
“子初,某早说过,你掌权某很放心,可你却一再顾虑……”
林朝拱手道:“玄德公,莫说朝不应有如此大的权力,便是任何人都不应该有如此大的权力。朝此行归去,便能专心筹备北征事宜。而玄德公,也可趁机收拾一番……”
权力带来的问题是无解的,以目前的情况,林朝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刘备苦笑一声道:“罢了,罢了,依你就是。只是……子初你为某呕心沥血,如今却落得个丢官去职的下场。天下人不解,还以为你犯夏不可饶恕之罪,却是损了你的名声,是某对不住你啊!”
林朝笑道,“敢问玄德公,昔年匡扶汉室之志,如今可有变化?”
“自黄巾乱起以来,某便立志匡扶大汉,此志坚若磐石,自不会有任何变动。”
刘备满脸严肃道。
林朝笑道:“那玄德公便不必自责,朝以为罢官之事正当其时。
公如青山,朝如松柏;匡朝宁国,再造乾坤;其志如此,死生不易!”
闻言,刘备整个人都被震撼了,勐然起身拉住了林朝的手,振奋道:“好,说得好!子初,某誓与你死生不易!”
林朝:……
激动归激动,把臂同游这种大招可不兴随便施展啊!
再说了,你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玄德公,朝说的是志向……”林朝弱弱道。
“这是自然,某说的也是志向。”
“那您是不是……先把手放开?”
“不,不能放。”刘备满脸坚定道,“子初,某当与你一生携手而行,绝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