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秦绝不能挡赵之锋芒,赵有望称霸天下矣。”
“今召先生回中阳,正是为了此事,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范增听完赵嘉的叙述,抬头看了看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的李斯,不由眉头微皱。
随后,他对着赵嘉作揖道:“据臣所知,自燕以举国之力攻赵以来,赵国几乎连年征战,府库钱粮入不敷出,百姓早已疲惫厌倦。”
“赵虽每战皆胜,广地无数,然新得之地百姓尚未诚心依附。”
“更兼今岁干旱、蝗灾并行,纵君上灭蝗及时,百姓收成仍旧十分微弱,果腹尚且不足,更无多余钱粮交付官府。”
“今卒已疲惫、民已贫乏、又缺钱粮,如何起兵攻秦?”
李斯闻言,脸上笑容逐渐收敛,沉声道:“想必先生居于邯郸多时,不知这些年君上以酿酒为由,从各国商人那里购买了多少粮食。”
“如今中阳官府秘密粮仓之内,粮草早已堆积如山,起兵攻秦,不在话下。”
李斯言下之意,就是说范增远离权力中心,不知晓行情就不要胡乱发表言论。
范增却不退让,反问道:“中阳所存粮草,能否令赵国数百万人衣食无忧,安然撑到明岁收获粮食?”
李斯拂袖道:“官府岂是善堂?百姓粮食不够大可节衣省食!君上灭蝗在先,上奏免除灾区百姓赋税在后,赵国百姓无不感恩戴德。”
“君上所做已然足够,纵有些许好吃懒做之人撑不过这个冬天,然比起攻秦大业,这点死伤又算得了什么?”
“慈不掌兵,先生熟读兵书,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范增笑道:“慈不掌兵,乃为将之道;君上所需,却是为君之道。”
“将,可为胜利不折手段,纵牺牲部分无辜士卒生命,只要能够取得胜利,都在所不惜。”
“然为君者,施恩于民固可得百姓颂扬,以恩义挟持民意,以必大失民心。”
“吾常闻君上言:百姓如水,君王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不顾赵地士卒之疲倦,不顾赵国百姓之死活,而冒然兴兵伐秦者,纵得一时之利,亦必失天下之心。”
“且吾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秦历经数代明君,底蕴之深厚,无可比拟,纵这些年屡逢败绩,又得干旱、蝗灾、瘟疫肆虐,亦非好相与之辈。”
“赵以举国之力伐秦,胜负未可知也,胜亦不得全功,败必万劫不复,予以为不可贸然兴兵也!”
范增的一番话,可谓是振聋发聩,然而李斯听完,却是仰天大笑三声。
赵嘉问道:“敢问先生为何发笑?”
李斯反问道:“君上可知,昔年商君三见秦孝公之事?”
赵嘉曰:“愿闻其详。”
李斯笑道:“昔年秦孝公下求贤诏,商君应召入秦,初见秦孝公,大讲三皇五帝,上古君主之帝道,秦公怒而去,不屑帝道也。”
“商君二见秦公,大讲仁义王道,秦公昏昏欲睡,志不在王道也。”
“商君三见秦公,献上治秦九策,明令法令,奖励耕战,以霸道治民,以霸道夺天下,终成霸业,威压关东六国。”
“今乃大争之世,范增先生不以霸道取天下,反而妇人之仁,错失灭秦良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