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慌乱之中,止贡赞普子嗣聂赤、夏赤落荒而逃,整个部落顷刻间换了主人,首领夫人措姆被罗昂达孜饱受蹂躏后,被贬为庶民,流放到雅拉香布雪山下,为罗昂达孜放牧。
止贡赞普的撒手人寰,这一切让措姆猝不及防,家里面突然失去顶梁柱,生命就像塌陷了一样,觉得自己被命运戏弄。
措姆觉得自己也生无可念,多次哭着闹着要寻短见,想同止贡赞普一起去阴曹地府作伴。
每次都被身边的人硬生生地拦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坐在卧榻上多次劝她:
“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措姆咬紧牙关一想:“既然死不成,还不如好好活下来,伺机为止贡赞普报仇雪耻。”
她把眼泪一抹,风风火火地站起来,暗暗地发誓:
“找机会一定一刀剁了罗昂达孜这个狗贼。”
每当想起自己只是一个手无寸铁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拿罗昂达孜没有办法,恍如一根根利刺狠狠的扎在她的心脏一般,让她呼吸急促,莫名的悲从中来,手足无措嚎啕大哭起来......
时间如白驹过隙,止贡赞普政权已被颠覆一个月之久。有一天烈日像火苗一般炙烤着雅砻大地,措姆在放牧途中,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烦恶,作了一阵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感觉浑身不适。
“这条贱命可怕不久就要远离人世。”她哀声叹气地说道。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肚子却像一个锅盖似的一天天隆起来,她冥冥之中觉察自己腹中已怀上止贡赞普血脉。
措姆一脸无奈地晃晃脑袋叹气道:“这孩子生下来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多次在脑海中挣扎着想做掉腹中孩子,可是每当她有这个举动的时候,肚子就是一阵抽痛,她想这可能是止贡赞普显灵,叫她留住他们之间的骨肉。
措姆咬了咬牙,决定不管再苦再累,也要把腹中孩子生下来,以慰止贡赞普在天之灵。
一想到腹中可怜的孩子,不久就会呱呱坠地,心中既高兴又惆怅,头几乎要低到胸前,胸口间错落别致氆氇花纹蹭到下巴上微微的发痒,鼻子一酸,眼泪竟噗噗流淌下来,她咬了咬嘴唇,絮絮叨叨地道:
“我们孤儿寡母怎么与罗昂达孜这群阴险狡诈的小人斗?”
抹了一把额头上密密麻麻晶亮的汗珠,兀自喃喃地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
在雅拉香布雪山下,整天就糌粑和着酥油吃,原来白皙可爱的瓜子脸,纤纤玉手,在烟熏火燎中明显变得苍老,整张面孔红里透黑,完全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农妇。
她整天提心吊胆,唯恐腹中胎儿营养不良,发育畸形,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还在腹中活蹦乱跳起来,还时不时调皮捣蛋踢她的肚子。
她感受到了腹中小生命的悸动,才勉强安下心来。
不知不觉腹中孩子已有八个多月,每天顶着一个沉甸甸大肚子,在雅拉香布雪山下放牛羊。
眼瞅着孩子将要降生,竟然连块包裹孩子的东西都找不到,不免悲从中来,她竭力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回忆起止贡赞普还在时:“在城堡里整天锦衣玉食,谁为这些芝麻小事操过半点心,现在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丢人现眼到这步田地,心里觉得寒碜。
一时之间想起身份的落差,过去如泉水般滚烫的记忆又开始浮现在眼前,止贡赞普被血淋淋地屠杀那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么清晰明了。
措姆忍不住“哇哇哇......”扯着头发痛哭起来,这一切好像是永远无法磨灭的梦魇,在阴魂不散纠缠着她。
离冬天越来越近,外面一股股冷飕飕的寒风不停地往袖子里蹿,夜阑人静,她被又潮又冷的寒风冻醒,不得不缱绻着睡,随手拉一件破烂不堪羊毛毡子裹着全身,才勉强睡个好觉。
一天外出放牛途中,她慌里慌张往前赶路,踉踉跄跄绊着一块碎石,差点栽倒在地上,动了胎气。
她吃力地用双手扶住腹部,步履蹒跚摇晃着一步步挪到一块平坦草坪上,发出凄厉如杀猪般嚎叫,走半响才吃力地躺在一堆杂草上睡下,肚子里的小家伙却迫不及待想爬出娘胎,只听见“哇哇哇......”的一声啼哭,孩子就出生在杂草堆里。
几根乌黑秀发搭在她的脸颊上,浑身大汗淋漓,她痛苦地扭动着柔弱的身子,艰难地爬到如牛犊般白白嫩嫩的孩子跟前一瞅,竟是个大胖小子,用粗粝的手掌抚摸了一下儿子粉嘟嘟的脸庞,将孩子的脸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只有自己才能察觉欣喜。
她希望儿子从小能够坚强善良,便给他取了一个名字——茹拉杰。
措姆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长大,母子二人在雅拉香布雪山下早出晚归放牧,相依为命,一日三餐虽说粗茶淡饭,日子过得清苦一些,但还不至于饿肚子。
不经意间茹拉杰已由一个巴掌大的毛孩子,长成一个体格健硕的男子汉,喜欢研习武术和军事。
茹拉杰看见别人都有父亲,唯独自己没有父亲。
他回到家中反复地质问妈啦:“阿爸在哪里?”
茹拉杰追问了无数遍,措姆心存疑虑,担心儿子惹祸烧身,死活都不肯说,不禁暗暗担心儿子会被卷入这场烽烟四起恩怨纠纷中,那又得骨肉分离,相互残杀。
经历过与止贡赞普生离死别,夫离子散,她无论如何再也承受不了这般痛苦的打击,再也不愿意回首过去发生往事,每天都再为是否应该告诉儿子过去发生的一切而挣扎徘徊,惶恐不安,不知道这一切是对还是错......
她假装镇定自若地道:“你没有父亲,你是我从牛棚里捡来的。”
茹拉杰死活都不相信,瞪大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妈啦,愤愤不平地诘问道:
“别人都有父亲,我为什么没有父亲,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说着说着一串串泪珠从他清秀的面孔上流了下来。
整天就糌粑喝酥油茶,她不觉得日子有多苦,最苦是担心儿子惹是生非,那又得骨肉分离,这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措姆每每想到这些心事,她的心比针扎还难受,像有一千只蚂蚁在她的心头挠一样七上八下,百般不是滋味......
这一切不知道是该告诉茹拉杰,还是让自己经历过一切烂在肚子里好?整天一筹莫展,忐忑不安,变得面黄肌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夜阑人静,月光从影影绰绰树缝里挤进黑色帐篷内,她常常夜半三更在止贡赞普歇斯底里呼喊声中惊醒,现在只想抛下所有的恩怨情仇,过着平凡人的生活,每天逍遥自在,对荣华富贵已了无兴趣。
始料未及的是今天儿子重提旧事,她心头一酸,嘴角上闪过一丝担忧,呢喃道:
“不愿意看到的这一天,终归还是来了。”
茹拉杰不停的追问阿爸的下落,她喉头哽了一下,一边抹眼泪,一边若无其事地道:
“你若有父,我们孤儿寡母何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茹拉杰看到阿妈这般痛苦,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吞咽了回去,抬起袖子抹去眼睫毛下恣意汪洋的泪水,望着地上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傻傻发呆,也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
一个烟雨朦胧的早晨,云雾弥漫在连绵起伏的山峦,旁边稀稀拉拉灌木丛蹲伏在光秃秃山脊上,天边的一抹朝阳偷偷地钻出海平面。茹拉杰赶着一群牦牛和绵羊在雅拉香布雪山下,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边悠然自得地吃草。
不远处清晰可见一群善男信女挽着袖腕,两膝微蹲,在浪花微漾河沟边冲洗衣服,一边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旁边有一个微微发胖,圆盘脸,皮肤白里透红,脖子颉长,穿着一件羊皮袄的女人,把嘴巴凑到同伴的耳朵边,神神秘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