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已知道池木并不姓池,但还是习惯性的称其为“池老丈”。
姜白虹又问道:“你说雪人和她有关,那是?”
林皆醉不紧不慢地放下他手中的炒勺,拿了两个干凈的碗盛饭,道:“雪人的鼻子是个萝卜尾巴。咱们昨天的晚饭里也有萝卜,这种天气,萝卜也只能储藏在地窖里,就算有人杀了人,又堆雪人隐藏,难道还能专程下地窖给它找个鼻子不成,可见这雪人必与池家人有关。若我猜测的没错,这雪人当是先前堆的,后来才用作藏尸之用。否则藏尸之时,也不会有人有闲情逸致去做五官。”
姜白虹不觉点了点头,林皆醉续道:“再有一点,便是池圆月的态度。池木先前说,池圆月先前原是个活泼大方的女孩子。可自从咱们见到她时,她的态度便是十分的畏缩,似乎总是在怕着什么,如果她与她的父亲之死有关……”
姜白虹又点了点头,顺手把剩下的饭也都盛了出来,赞道:“正是如此,阿醉你真聪明。”
两人索性也不进屋了,在灶边各端着碗吃起了蛋炒饭,姜白虹还有件想不明白的事,便问:“先前那池老丈叫我们进屋的时候,我真是没想到,他竟然就表明身份了,倒吃了一惊,阿醉你说,难不成他是听到我们先前说话了?”林皆醉道:“我先前也有些吃惊,后来一想,他这般做,方才合理。”
姜白虹奇道:“这怎么说?”
林皆醉道:“他有心托付后人,但你我年纪尚轻,照他想法,将来真正能维护他后人的,乃是你我身后的师门。而能教出白虹你这样的武功的,师长绝非等闲人物,与其等他们发现池家人真正身份,倒不如他自己先行说明,反倒好些。”
姜白虹一想果然如此,又问:“阿醉,那你先前看出他有心疾了吗?”
林皆醉摇了摇头,“有心疾之人,外表也未必看得出。池微给池木吃药的时候,我用指甲悄悄刮了一点下来,辨出那是护心丹,这才猜测出池木患有心疾之事……我先前挑明身份,原本是想乘池木心神动摇的时候,再多问一些当年的情况,没想到……”他摇一摇头,眼神中颇有悔意。
姜白虹安慰道:“这谁能想到?再说他们当年杀花四重,本就该死,你也不必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又道:“再说,咱们俩当时明明是一块儿说的,怎么就成了你一个人的缘故?把我这个表哥放哪儿去了?”
林皆醉不由笑了,道:“你还小我一岁呢。”
他眉眼笑得弯弯,长生堡新上任不久的小总管,这个时候到底流露出了几分少年气。
两人说话间吃完了饭,就在这个时候,池微经过厨房,姜白虹向他招呼,“过来吃点东西。”
池微略一犹豫,便走了进来,却没有看锅里的饭菜,而是看着姜林二人,片刻后道:“她与她父亲之死无关。”
他没说这个“她”是谁,然而姜林二人都听出来了,不由都看向他。池微垂下头,低声道:“那个雪人,是我与圆月一起堆的。”
姜白虹不由道:“你们两个果然感情好,当初池海还真没说 错。”
他这句话本是随口而说,池微的面色却变得通红,随即又变得惨白,他没有回应姜白虹的话,低声道:“叔父归来时,我和他口角了几句,没想叔父竟然倒地身死,当时我不知他也有心疾,只当是我害死了他,一时害怕,便把尸体藏入了雪人之中。”
林皆醉问道:“那雪地中为何会有那支白玉钗?”
池微道:“是我从义父那里偷来的,当时因害怕,掉落在雪人中了。”
林皆醉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那池森回来的时候,都带了什么年货?被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池微低头道:“无非是鱼肉白面这些,被我扔到附近的悬崖下面了,此时想必已被野兽吃了。”他抬起头,看向姜林二人,“叔父之死,全是因我而起,二哥那边,我也会向他坦承,圆月是女子,你们莫要责备她了。”说完这番话,他转身欲走。林皆醉却叫住了他。
“池森先生的死,毕竟是意外,那么令兄之死呢?”
池微的面色变得更白了,他看向林皆醉,“林公子你,是什么意思?”
林皆醉平淡道:“令兄不是因火而死,他的背后中了刀伤。”
池微后退一步,面上忽然全无血色。
“林公子,你在怀疑谁?”
从小生长在长生堡的姜白虹,身边就没有笨人。也因为如此,在他听到池微这一句话时,心中竟然有些许的赞赏。
杀池海的人究竟是谁?刚见到尸体的时候他自然不知道,可在林皆醉道出池海死因之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池圆月。
池木心中有鬼,得知池山之死后,先是怀疑诅咒,复又担心有人报仇。姜白虹旁观者清,却留意到林皆醉提到伤口时,所说的一处细节。
当时林皆醉言道,池山的伤势,是在背心处。倘若是有人前来复仇,池山怎会把背心冲着对方?若说是池微,且先不说他怎么避过同处一室的姜白虹与林皆醉,就算他真避过二人耳目溜出来,池山对他也必有防备。
而余下的两个人里,池海并无动机,而池圆月池山却绝对不会容许她与池微之间的感情。
女子为感情驱使,犯下可怖罪行,这类事,姜白虹从小在市井见得多了。
现下眼见池微神情如此,姜白虹便想,原来他也猜到了。
池微大口喘着气,清秀的面容扭曲,良久才恢复正常。
终于他再度开口,声音低沉,“你们可有证据?”
林皆醉摇了摇头,“没有,我不过是根据动机猜测。”
池微又深深呼吸一次,他平定气息,似是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道:“雪已停,两位可以离开了。”
姜白虹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说什么?”
池微道:“此为池家之事,两位可以离开了。”
论理,他这话其实也没有毛病,姜林二人并非官府中人,与池家亦无关系,实在也没有插手的道理。姜白虹对池山也没什么好感,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那池山就这幺死了?”
池微声音低沉,“我相信她。”
姜白虹心想:单是相信管什么用啊?又听池微道:“我与她朝夕相处十多年,相信她不会做出这等恶事。”他一指林皆醉,“若有人说你这表弟杀了兄长,难道你会相信?”
姜白虹还真想了一下,心道:若有人说阿醉杀了海灯大哥,又无凭无据,我自也不会信。这幺一看,这池微也算情有可原。却听林皆醉道:“池公子,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
池微低声道:“我会调查此事,无论是何结果,我皆会承担。”
林皆醉盯紧一句,“你如何承担?”
池微没有再回答,林皆醉看了他的眼神,却点了点头,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他当真转身离开,姜白虹自己也想不到如何破解这个局,索性也跟着走,到外面时偏又碰到了池海,后者还问:“你们这就走啊。”
林皆醉微笑道:“是啊,雪停了,自然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