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乾忽然想起,二郎曾对他不止一次提过,之前在青萝庄内曾有位雀仙显露过神迹,就是用自家酿的果酒在土墙上留下的那篇金鲵斩蛟誌。
初时段乾颇不以为然,只因他回庄之时,已时隔日久,字迹早消失不见,况且彼时刚刚家破人亡,救母救弟又太过匆忙,哪还有心参研什么雀仙神迹?
直至侥幸逃出生天后,靠着先前攒下的本儿,倒也活得不差,闲暇下来后,亲自为二郎开蒙,却意外发现,这小呆子居然能将那篇金鲵斩蛟誌默写出来,虽说笔力幼稚,但这字形架构与撇捺点顿的笔法乃是平生未见,不可能是这愚钝二郎生创出来的,心底里隐隐已有了三四分信。
此时见二郎对着墙上十六个字磕头口称雀仙爷爷,急忙回头向墙面看去,方才离得远些看不真切,近在眼前再看却是如雷灌顶。
可不就如二郎一向所说的那样,水做的大字,亮晶晶滴溜溜转。
“真有雀仙……”
他喃喃自语着,继而猛然想起什么,再次向墙上十六个字细看一遍后,拱手冲段玉楼施礼言道: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大王有神仙襄助,日后定为九五之尊。”
“哦?”
举拳难打笑脸人,段玉楼闻言紧握大刀的手松了一松:
“此话何意?”
段乾见生机在前,急忙慷慨言道:
“大王有所不知,我这幼弟口口声声所念的雀仙爷爷,之前确曾在我庄上显过神迹,那庄上现在还建有座雀公祠。这位神仙他老人家……”
话及于此他拱手冲天一礼,不巧程羽此时正在他头顶上方盯着下面,眉头微皱。
其实依程羽本意,不过是劝解段玉楼这位流寇头子少行杀生之事,更没想到能在此庄内遇到段乾。
之前一阵大乱人声嘈杂,成百上千号人乱成一团,程羽自是分不出段乾家人声音的。
只见下方那位乾元州新晋亚元,将墙上十六个字的含义解释一番,还加上些自己理解,倒也大差不差,而后又将之前程羽留书金鲵斩蛟誌之事大致讲了一遍,段玉楼半信半疑道:
“此话当真?”
“大王若不信,请细看这墙上的字,凡人谁有这个本事?”
“嗯……你说你之前所在庄子还有座雀公祠?”
“不错,祠内塑有雀仙金身,一袭白衫胜雪,儒雅斯文,乃是我辈文士楷模。”
段乾一阵慷慨陈词,其实他并未亲眼见过程羽之前那座金身,只听二郎口述过而已。
但方才见这位段天王似有嫌弃读书人的模样,言语中便有搬出程羽做自己靠山之意。
“嗯?一袭白衫胜雪?乃是儒雅文士模样?”
“正是。”
段玉楼闻言与侯四娘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各自往事。
青川县武庙门前,一大武生在台上正演得兴起,却不知何故突然被一凶神恶鬼拖至半空厮打,幸亏一袭白衫翩然而至,及时将其救下,未了还赏他吃下一口酒为其疗伤。
龙相江底,从木箱内刚刚死里逃生的弱女子,却差点又被江水活活呛死,幸被那白衫仙长所救方才浮至江面脱险。
两座小山之间,一群山贼面对小径上立着的那位白衫公子,竟无一人敢动。
“该当好自为之才是……”
这是那位仙长最后对侯四娘所言。
“兀那相公,我且问你,你所言那位雀仙爷爷的金身,具体是何装扮?”
“这……”
段乾闻言一阵踌躇,实是他未曾见过雀仙金身,此时见问到具体装扮,且段玉楼语气中还认真了起来,自己倒不敢再混说。
他回头踢一脚跪着的二郎令其细讲雀仙装扮,二郎嗯哈一声却不敢爬起,只撅着腚跪伏道:
“雀仙爷爷身形挺拔俊朗,头戴白色逍遥巾,脑后两根白色丝织飘带,一身白衫,腰间系有一丝绦。”
“啊……”
段玉楼与侯四娘再次对视,几息之后,两人醒转过来,几乎同时转身,面对土墙上十六个字跪倒在地:
“多谢雀仙爷爷显灵,我等定遵教诲,至死不渝。”
“多谢雀仙爷爷显灵!”
“多谢雀仙爷爷庇佑!”
段玉楼身后众山贼流寇,以及原就跪着的众人,无不纷纷叩拜。
“咣咣”一阵磕头后,众人再次抬头,却见那土墙上的十六个大字,已消失不见,只剩旁边独自呆立的疯癫婆娘,瞧着跪倒众人嘿嘿傻笑。
段乾跪在一众流寇喽啰中,心中长出口气,暗自思量道:多谢雀仙爷爷再次显灵,也亏得我急智,否则老娘不保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