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左右有雄关,南北有禁河,皆是不容易淌过的,加上如今武州重兵都聚集在其中,武州军的头目王虎、李菘二人隐隐不合。”
“据在下观之,建业一带必有一番龙争虎斗,东西两口关隘的军头想必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文颂止住话头,看向陈叔武。
对方也不严肃起来,皱眉沉吟片刻后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先绕开建业京畿一带?取克越关?”
克越关在西,乃是联通越州的必经。
刚说完,他看见自己一向信赖的文颂一副‘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的眼神,顿时话音一滞,恰在此时中年想起来时看过的行军图卷,脑中灵光一闪。
“平津关!”
他语气上扬,眼中绽放光亮。
文颂含笑点头,暗道多亏自己这段时间费心费力找来先生们,让这憨货读书识字,脑袋灵光不少。
“正是,由西去,越州有越王,往邕州宿州方向,又有残余边军留亘,多少会牵扯精力,不利于壮大。”
“攻建业更不是个好法子,至少现在还不行,不说会不会陷入到京畿乱战中,即便拿的下,也守不住,除了虚头巴脑的威名外再无好处,弊大于利。”
文颂夹了夹腿,马匹打了个响鼻。
他上前几步,远望那座山后的关隘。
“平津关,守关的赵将军素来是个软弱的,剿匪都剿不利索,若非有王李二人焦灼较劲,这等无能的墙头草早就拿去祭了旗。这位想来不介意我等借道东进。”
“届时江南在望,进可盘踞临江、攻遂州、锦州,退可去往淮州、扬州等地,甚至一旦立稳,池州海州亦能为我所用!”
文颂一句句,激荡着陈叔武的心。
脑海中不禁勾勒地图,一桩桩一件件实现的话……梁廷山河,他独占半壁!
呼呼!
喘息两声,他终究没有失了理智。
两人在宿州起事,磕磕绊绊,至今真正有几分底气不过才半年不到罢了,一些事想想可以,绝对不能冲昏头脑。
一旁的文颂始终以余光关注对方,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暗自点头。
陈叔武性子急、贪财好酒色……但常有自知之明,能把守本心,不至于得意失智。
两人又谈了几句,不乏如何攻取布置江南,如何对付南方那些大小军头。
陈叔武听得兴起,扬鞭策马。
“回去!点齐兵马,明儿个就拿蒋老四开刀,再取平津关的赵奴儿!”
文颂一愣,正要开口劝说,不打建业的话没必要在南江浪费时间。却听对方笑呵呵补充到,“我等借道平津,若不在南江城闹出些动静来,王李二人决计不会轻易放过,必来驰援。”
此刻,这个曾经农家出身、被逼得落草为寇的汉子,被一届书生从刀剑中拖出的中年武人,神色飞扬。
“败,这次一定要败一场!”
“先示之以弱,再直切软肋!”
陈叔武挥手一锤,铿锵有力说到。
“沿西挺近,直落江南!”
“建业京畿这个烫手山芋还是扔给王李二人,由得他们狗咬狗争去!”
文颂闻言抿了抿唇,没有多说。
啪!马蹄飞扬。
踏踏踏!众人纷纷跟随,风尘高起,转瞬没了踪影。
……
天光未明,宋老汉早早起了来。
挑水、劈柴、热水、煮粥。
“阿耶……哈!欠!”
“哎哟哟,阿乖嘞,先等等,一会儿粥就好了。”
将不到小腿高的小孙子抱着放到灶房外,宋老汉就听到隔壁屋子门房咯吱。
老大和媳妇起了床,去田间锄草。
一刻后,老二也跟着爬起来,逗弄了会儿小孙子,带上农具与草帽,向村正家方向赶去,昨天吃晚食时听说,村里来了个老神仙,村正要给人家立庙,正招帮工去,一天两顿管饭,还有钱拿。
干得好了,说不得能被老神仙看中?
宋老汉不指望自家老二有那个出息入神仙眼,但肉干能带回一些也是好的,娃牙子正长身体,天天稀米粥拌野菜也不是个事——虽说在乡里,像他们家还能吃口饱饭,不至于饿死人,已经算是幸运。
锅里咕噜咕噜响个不停,白雾带着热气滚滚升腾。
老汉搅弄,加了把野菜。
想了想,明天应该就能有肉干了,于是再度抓了一把,临放下,又肉疼的挑了几根完好的,只将根根叶叶扔在锅中。
咕噜噜。
揉了揉肚子,宋老汉出门去,站在外边喊了几嗓子。
不多时,老大两夫妻回了来,裤腿还沾着泥巴。
与此同时,村头,一家比周边破落黄土草屋更精致些的瓦房下,作为村正的宋仁德捧起一枚圆溜溜鸡子,热腾腾,送到面前老道手边。
道士吃鸡子吗?宋仁德不懂这些,不过不妨碍他老脸上满是笑意,每一道褶子都流溢出欢喜。
老道没有拒绝,将鸡子收在怀中。
他是不吃的,虽然正元观以及所修道脉法统没这个要求,但于启猛已经少有去沾荤腥。
五辛也鲜少食用,更多是习惯。
他来到此地,临了遇见村老家的儿媳腹胀如鼓,面青似兽,不知吃了什么弄成这般模样,着实可怜。
于启猛出手,他本身不会多少岐黄医术,不过在山上那段时间对内气的养练已经让他发现,这东西对人体有大用,可祛顽疾。
在自己身上,以及两小道僮身上都有不小作用。此刻用在妇人,虽不能立马恢复如初,但也让其面色红澜不少,胀气吐出来,多了送医的时间。
这等手段看得村老一家一愣一愣,直呼仙神下凡。即便于启猛已经解释,自己只是认识一位有着妙方的药师,并非什么神仙人物。
但架不住对方始终以热切目光注视着自己,一来二去,推辞不过,加上本就天色渐暗,于是借住在村老家中一夜。
次日一大早,就听得院外闹哄哄。
推门看去,原来村老已经宣扬出去要给自己建生祠。
于启猛无奈,在给妇人又一次调理了番后,留下几十枚铜子作为吃住费用。
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