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株林县。
往前数月,前梁镇南大将军严崇岳曾带兵与北齐军交锋,战场离此地最近不过二十里,当时城中人心惶惶不可安,从上到下纷纷卷席而居,草木皆兵,但有风吹草动就要奔逃。
后来京师建业消息传来,边军扰嚷这还京勤王,军心不稳。
果不其然,之后不久便因诸将的貌合神离而动荡指挥,前线大败。
溃乱的贼兵、侵犯的北齐,耀武扬威扬旗立马、袭扰劫掠周边诸县。株林的县老爷早有预料,带着家眷细软溜走,只余下城中父老和一众乡兵,独木难支,面对侵袭迅速败下阵来。
县城被破,大掠三日。
其中惨状令人发指,即便已经过去了数月时间,重返此地的乡民百姓依旧心有余悸难以忘却。
半年后的现在,城中萧条,不复往日热闹,行人三三两两,低首掩面、步履匆匆。
嘎吱!
城外近郊,一处庄园,院门打开又关紧,门栓拉下。
仆从引路,带着一中年快步向内堂小跑去,后者神色带着几分肃然紧张。
“大事!”
“大事!”
堂中,穿着常服的几人正在商讨,却听闻门外一阵急促步调,然后见得往日稳重的同伴如此失态,尽数一震,不自觉提起心来。
只见几个大腹便便的富态中年纷纷站起身,围拢在那人身旁,焦急询问。
“徽塘兄,发生了何事?!”
“难道那老匹夫发现了?”
“如之奈何?可要提前行事!”
被嘈杂淹没的中年喘息不停,顾不得歇气,直将两旁几人略显慌乱的话听在耳内,一时烦扰,扬起手臂想拨开众人,却又动弹不得。
直到堂中另一人放下茶盏,缓缓起身打理衣袍,对几人的丑态尽收眼底,闪过一丝鄙夷,重重拍击桌面,咚咚作响。
同时掷声喝道:“些许事就让尔等慌张至此,成何体统!”
“便是那人发现又如何?”
“诸事已毕,远近皆有助力,大事可成就在眼前,我等早已无路可退!”
“……”
唉,有人长叹,有人则被对方的镇定感染,松懈了心神,不再慌乱无措。
是啊,他们可不止这几人,还有助力在外,有壮丁,有钱粮,加上欢喜教与无忧教的人马,前些日子还从各地兵府走人脉私买了大量兵器甲胄,如何不能成事?
他们惭愧,是自己等人头一遭做这等事,过于慌张了。
另一边,无视了他们,那人将目光看向闯入门中引来波澜的‘徽塘兄’。
平淡地说到:“到底发生何事?那老家伙真看破了?呵,倒是也不算太晚。”
毕竟是一府主掌,在如今这个礼崩乐坏的时期,朝堂沦陷、边关告急,原本的府主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土皇帝,有这个能力和敏锐去察觉异样。
还有这个李徽塘,原以为是个老成持重的,否则不会一切外事嘱咐于他,结果稍有风波,就弄得满堂惊慌。…
心气还是小了啊……
感叹着,此人看向李徽塘,打算一会私下里敲打提点一下,这个人办事还是牢靠的。
谁料,李徽塘连连灌了几大口茶水后说出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怪事。
“大祸事啊!杜兄!”
“城中……城中来了一大批匪贼!吆喝着要给府衙自首!还说要、要把罪行一五一十供出来!”
匪贼?众人还在思量,这有什么,不如说匪贼少了,他们这些人的商货还能走得更安全些,不如说是好事。
倒是那些杀千刀的匪贼竟然会去府衙自首,可称一桩奇事。
然而,唯有杜兄在听闻此话后好似想到了什么。
啪一声推开众人,猛地前跨半步,攥紧了对方衣衫,眸子紧缩。
“你说,有一伙匪贼自首了!?”
“多少人!哪里来!”
咬牙切齿,唇瓣哆哆嗦嗦。
目光择人而噬,好似难以置信,又在确认。
李徽塘看出了杜兄的慌张、不解,他初时听闻同样如此,亲自去探查,发现确实是他们之前联系的那一帮人。
广度山的‘庆生贼’。
于是他点了点头。
唰的一下,就见面前的杜兄神色顿时惨白,额头冒出细密牛毛汗。
两股战战,方才的从容自如再看不见踪影,好似风中薄叶,喘着粗气,下一刻就要跌倒在地。
“杜兄!”
“杜掌柜!”
周围众人犹未知晓因由,但见数息前还主持大局的杜兄在短短几句话里已经变作一副将要断气模样,顿时焦急。
齐齐涌上前来搀扶,呼唤。
“休……矣……”
“吾势……大事……”
推攘摇晃,杜姓中年始终失了神,只在最后一刹目眦欲裂,瞪大双目。
“贼子不可与谋!古人诚不欺我!”
心伤哀嚎后,他倒地不起。
跌宕的变化,任谁也没能想到,堂中乱作一团,呼嚎不绝于耳。
……
陈屿也没料到,竟真有人打起了这处泉眼所在地的主意。
广度山,山匪寨门。
他闲庭信步游走,四下打量,与半日前刚来此地时相比,冷清不少。
原本驻扎于此的山匪约莫两百,被他清理一空,修生养性的陈屿这次没有擅动杀伐,即便其中绝大多数都沾染血光,堪称穷凶极恶。
他只拨弄灵光,稍稍改了这些人的部分意识,让其丢兵卸甲,浑浑噩噩去到山下,将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招供。
想到从领头者口中问出的消息,他觉得山外那位府君应该会很高兴地欢迎这一批人到来。
看了圈,布置潦草,建筑杂乱无章。
不能期望一群只会厮杀劫掠的匪人去将山头打理得光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