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陈屿一边体会北地的风光人文，一边时不时不请自来，拜访广闻寺中，将一众经文卷轴悉数浏览品读。</p>
精神强大，脑域也在成就造化境时得到强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对他而言轻而易举，甚至视线所及经卷附着的灵性都被剖析，纵然对释教的经义事先陌生，但看过一遍后，一笔一划镌刻在心，每时每刻都在化作一份份资粮浇灌心中光轮。</p>
法象吞吐，反哺自身，思维拔升后洞悉理解之能又有了些许精进。</p>
于是看得迅速，认知愈发深透。</p>
“比起道门经卷，释教的经书更加晦涩难懂，一些遣词格外拗口，藏于内的佛理也过于深奥，不那么友好。”</p>
这在意料之中，释教传入不过几十年的事，如今还在和道门你争我斗，一些本土化方面的作为并不成熟，以至于从外而来的释教在不同州府生根发芽，长出的果实却截然不同。</p>
据说，广闻寺的空安僧人出身千里外的大华寺，经义靠拢这一派，不过其中又添了些空安自身对佛法的理解，故而两者相异。至于他这几日趁闲暇去到并州附近其余几家寺庙，发源各有不同，经书中的记载描述各自有差。</p>
如此一看，齐地的释教便显得七零八落，不利于传播，故而哪怕有官方下场刻意扶持，道门仍旧始终占据上风。</p>
当然这是总体而言，落在崇仁县一地则恰恰相反，眼下的广闻寺刚刚斗败了县中有数的道派，可谓风头无两，城里城外男女老幼皆有谈论，寺庙中的僧人纷纷下山，宣扬慈悲佛法，很是热闹。</p>
陈屿从旁看了几日，结合所观，发觉如此情形并非一城一地，在北齐不少州府都有出现。</p>
“只差一根绳将各地寺庙拧合一起。”</p>
若做到了，释教真有大兴之势。</p>
念头起伏，他再看齐地的道门就表现得相形见绌，谈不上抱残守缺，却大多都只顾自家门前事，鲜少搭理外界。寥寥几派被冲击，开始奔走结盟，也因势单力薄以及官方的压制而难以掀起波澜。</p>
释道间的争斗放一边，他不会出手干涉，说到底两派在陈屿眼中都是以朴素观点去看待世界，或能为自己提供灵感。</p>
维持适当的竞争，兴许还能激出二者潜力，从而收获更多。</p>
比较眼前，他更想去北地的道门领袖看看，灵玄、玉琼两家素有威望，即便一个门徒稀少，一个清修避世，但既与真武山、正阳观齐名，合该有不俗底蕴。</p>
说到这，他记起一事，自家云鹤观的根由真要追溯起来，同灵玄宫还有几分浅薄渊源在。</p>
哪怕抛开这点，念及在真武两家时得来铭记的数万书册，他就不会放过两者。</p>
传承久远，人望雄厚，于陈屿而言正是不容错过的去处。</p>
似这样的地方，除了道门有，释教也不缺。非指广闻、大华这般局限一县一府的寺庙，多是兴建不久，沉淀其实对比道门显得不足。</p>
想到从寺中听闻到的，北齐二十一州拢合百余府，大大小小千家寺庙几乎无一例外都有相同根源。</p>
烂陀寺、须弥山。</p>
不过这两者只在大齐派出僧侣，传播经义理念，真正所在却是要去到大漠以西的天地，那是中原以及齐梁两朝知之甚少的地界。</p>
陈屿下山云游，当然不会止步齐地。</p>
将这俩名号记下，往后当是有机会去释教发源之地一看究竟。</p>
“就是不知，与上一世的佛教到底有无差异，目前就广闻的经书所载，一些地方有令人惊奇的相似。”</p>
眼目浏览，将黄帛上最后一行字迹收录在心头，他放下杂念，呼出一口清风拂过藏经堂。</p>
老僧依然闭目参禅，老神在在，全然不知身周的书架早已空空，一本本或单薄或厚实的经书正飘浮头顶上，在房梁下悠悠晃荡。</p>
陈屿挥袖，法力化作长风，送还了书籍，一本未留下，悉数按照原本的位置和排列有序回归原处。</p>
当这边看得差不多，打算离开时，崇仁县内的邢王也收到消息，并州有数的道派青霞观门人来到此地，欲要拜见。</p>
邢王没有拒绝，不过让仆人告知自己染了风寒，安排上好房间与对方，稍待了半日才在府邸中面见。</p>
不知两人谈了什么，等到道人出来后一脸淡然，却是未离去，又被留宿。这一次安置的房舍好巧不巧正离着广闻寺那位苦驼僧所在不远。</p>
是夜，两人相遇，无言中有默契，在邢王的见证下小小切磋了番。</p>
王爷当场，自然不可能动刀兵，一通拳脚到肉，打得虎虎生风。</p>
邢王对此事表示乐见其成，看得津津有味，一旁的侍从仆人也都紧盯着，见识到不少未曾听闻的巧妙武艺。</p>
顷刻，数百招后，两人分而站定。</p>
“福生无量天尊，道友，承让了。”</p>
道人着青袍，淡笑着将劲力散去，补了精致纹理的两袖叠在一齐，抱拳作礼。</p>
面对面，苦驼僧双目微眯，脸上一如既往的慈悲，然而搭配发白的双颊却怎么都显得勉强。</p>
“阿弥陀佛，施主护道技艺高强，此番切磋贫僧自愧不如。”</p>
道人神情微动，心下顿觉好笑，释教与道门在北齐的争斗颇有年岁，自该知道两家经义道理都迥异的势力应如何论道。</p>
辩经、论武。</p>
前者多是多个寺庙道观聚在一起时才会发生，对于他们这种一对一，论武便是上好的法子。于此时，护道之术与释教武功代表可不止江湖武学，也含有两家道理在其中，从而一分高下。</p>
论武就是论道，输了得认！</p>
他刚来，却也知道不久前此人斗败了本地一家道派，背后的广闻寺借此大肆宣扬，狠狠壮了声势。</p>
如今倒是好生会说，一句护道技艺自愧不如就打发，显然这僧人不打算老老实实认下。</p>
道人心中涟漪，那双眸子静静看向对方，闪动微光。</p>
僧人低眉，也不知是否真如其所想那般，自顾自口中呢喃诵经，佛音抑扬，绕动在众人耳畔。</p>
落在外人眼中，僧人已经认输，不过不知释道二者间的因由，故而也未联想到其它，反而觉得僧人胜不骄败不馁，做派颇有高僧做派。</p>
“……”</p>
道人低下手，正要继续开口，好生刺一刺对方，却听旁边看戏的邢王走过来笑呵呵充当和事佬。</p>
一句道门传承不俗，一句高僧佛法精妙，总之两不得罪——实则如何便只有他自己清楚了。</p>
两人的房间可是特意吩咐靠近的。</p>
似乎觉得火不够旺，他又上前。</p>
“哈哈哈，并州有释道，武林可安，江湖亦能风浪皆伏。”</p>
“来来来，本王向来慕道，府中亲眷也有不少好闻佛理，还请二位细讲一二。”</p>
拉着两人去到大堂，邢王一副求问好学的模样，让道人与僧人无法拒绝。</p>
这边，四王之一的邢王还在给两家不断埋钉子。在他看来并州得乱起来，但不是明面上的，泥腿子们要春耕，要安稳才行，倒是武林江湖越乱越好——天高皇帝远，如今南边儿打得激烈，无暇搭理他家这片，正是找些由头扩充力量的时候。</p>
北地民风‘淳朴’，朝廷素有隔几年就调动地方兵马清除江湖祸患的惯例。</p>
并州武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闹得凶了，甚至传扬到京城里时，少不得要被申饬几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