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草原上的牧民根本就不比以前了，很多都是老人和孩子，军心一乱，立即就四分五裂。</p>
不时却有些蒙将想要组织兵力反抗，王满仓则时不时抬起弩箭射杀他们。</p>
他麾下许多士卒都改用火铳了，他这种老兵反而学不会新武器，更习惯用得趁手的老物件。</p>
“将军！是王立将军来了！”</p>
士卒呼喊着，王满仓抬头一看，见到了王立的大旗。</p>
其后，便见王立的兵马将海都的九斿白纛砍倒。</p>
王满仓却是顾不上叙旧。</p>
见到王立，说明已经杀透了蒙军的阵线。</p>
他却没看到海都的怯薛。</p>
“海都逃了！”</p>
“快，通知大帅，海都逃了！”</p>
号角声起，军中将令下来。</p>
“大帅已亲自领兵追击海都，各军将领收拢俘虏！”</p>
~~</p>
其实在与杨奔接战的那一刻，海都就预感到不好。</p>
他想要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却没做好与唐军决战的准备。杨奔不像他所想的是小股轻骑，而是一支武器无比精良的强军。</p>
之所以还与杨奔接战，只是因为他不能退，一退军心就乱了。</p>
结果后方再遇偷袭，他便知道自己彻底败了。</p>
无奈之下，只能领着小股心腹突围，向东北方向逃去，往金帐汗国跑去投奔忙哥帖木儿。</p>
唐军在漠北待不了太久，早晚会辎重耗尽。</p>
向金帐汗国借兵，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p>
~~</p>
三天后。</p>
追过哈拉和林以北，就是杭爱山脉。</p>
杭爱山在汉代称为燕然山。</p>
所谓“燕然勒石”，窦宪领兵大破北匈奴，登燕然山脉中的稽落山，刻石记功而还；所谓“封狼居胥”，就是霍去病打败匈奴后，登上狼居胥山筑坛祭天。</p>
这里被称极北之地，乃是武将立功的巅峰。</p>
杨奔死死盯着前方若隐若现的一点身影，策马狂奔，终于追进了燕然山脉。</p>
他已经忘了他是一路统帅，脑子里只有海都，只有蒙古大汗。</p>
如果不是立功心切，很难想像一个汉军将领能在这样的地方追上一个蒙古大汗。</p>
“砰！”</p>
“嗖。”</p>
不时响起火铳与弓箭之声，在这样的壮阔的地势中显得格外响亮。</p>
终于。</p>
“追到了！”</p>
有唐军的大喊声传来，杨奔再次下令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p>
他绝不打算让海都逃了，也不强求活口。</p>
前方是一条死路。</p>
海都身旁最后的心腹还在与唐军厮杀。</p>
这些蒙军确实是勇士，分明被逼到了绝路，面对的还是当世最可怕的火器，却丝毫没有投降受俘的意思。</p>
“砰砰砰……”</p>
血把荒草地浸染成了红色，唐军的火铳终于耗尽了弹药。</p>
“保护大汗走！”</p>
蒙古勇士们重新翻身上马，竟是护着海都，想要杀破唐军的阵线突围。</p>
“彭。”</p>
他们策马冲撞，以血肉之躯撞倒唐军。</p>
杨奔大怒，喝道：“拦住他们！”</p>
~~</p>
海都满脸是血，死死瞪着前方。</p>
他脑子里已不再想胜与败，想到的是成吉思汗的遗训。</p>
“窝阔台的子孙哪怕是一块臭肉，哪怕将它包上草，牛不会吃那草，哪怕将它涂上油脂，狗不会瞧一眼那油脂，仍要立他为汗。”</p>
他才是大汗。</p>
名正言顺的蒙古大汗。</p>
忽必烈是为了个人的野心而篡夺蒙古的汗位，而他不一样，他才是为了大蒙古国的伟大传承。</p>
“彭。”</p>
海都被撞倒在地。</p>
他于血泊之中奋力起身，捅翻一名唐军，去抢他的马匹。</p>
“噗。”</p>
有长槊刺进他的甲胃。</p>
海都一把握住那根长槊，手中的刀也砍进对面唐军士卒的脖子。</p>
杨奔奋力要将槊拔出。</p>
海都却是将所有的力气用尽，死死拉住它。</p>
于是，一把弓便套到了海都脖子上。</p>
杨奔用脚死死踩住海都的肩，用力握住弓柄往外拉，以弓弦铰着海都的脖子。</p>
那是海都背上的弓，是张硬弓，杨奔用尽了全力，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p>
而海都更是双目圆瞪，努力想挣扎出来。</p>
“咯吱咯吱……”</p>
那是弓弦磨出来的声响，又像是海都脖子里骨头破碎的声音。</p>
终于，那双瞪圆的眼睛里神彩完全涣散。</p>
海都至死，犹保持着抗争的姿态。</p>
大蒙古国的大汗宁肯战死，绝不受俘。</p>
可惜大蒙古国最后还是落幕了，这个有史以来疆域最广阔的强盛帝国就像流星般一闪而过，绚丽又短暂。</p>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p>
因为，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凋。</p>
“死了。”</p>
“大帅，他死了。”</p>
杨奔大出一口气，松掉手里的弓，只觉双手麻得不像自己的。</p>
他抬头看去，望着远处山顶上千年不化的积雪，长出一口气。</p>
“燕然山……燕然山……”</p>
其后，杨奔喉头滚动了一下，心中喃喃道了一句。</p>
“这里还不是极北，陛下的疆域不仅汉唐，我也不仅是卫、霍……”</p>
~~</p>
十二月，辽东。</p>
忽必烈终于回到了草原。</p>
他眯着眼，有些贪婪地看着那一顶又一顶的蒙古包，直到猩都带着人骑马赶来，赶到他的面前。</p>
“大……大人。”</p>
忽必烈回过头，道：“可否容我单独劝降他？”</p>
“请。”</p>
忽必烈遂负手向猩都走了过去，问道：“收到我的信了？”</p>
“很早就收到了。”猩都看了眼忽必烈身后跟着的唐军，见他们没走上来，遂低声用蒙古语道：“好在得了信，我没有出兵开平。另外，乃颜被唐军吓回去了。”</p>
“不可助海都胜了。”忽必烈从容镇定，低声道：“海都只是一个契机，让李瑕需要借助我们的力量。”</p>
“是。”</p>
“这场战事还会持续很久，你……”</p>
猩都愣了一下，道：“战事？战事已经结束了。”</p>
“哪里的战事结束了？”</p>
“哈拉和林。”</p>
“不可能。”忽必烈摇头，道：“唐国有一物名为‘报纸’，我每日看报可知天下事。倘若唐军攻到哈拉和林，报上必有提及。你莫信了假消息。”</p>
“大……大人，我就是从报纸上看来的消息。”</p>
“我出发前才看的……”</p>
却见猩都已从怀里掏出了几卷报纸递了过来。</p>
忽必烈愣了一下，未曾想到燕山以北也有这报纸，连忙接过一看。</p>
这已是一个月前的报纸了，上面还有人用回鹘式蒙文写了翻译。</p>
当然，忽必烈不用翻译也能看得懂。</p>
而那标题一列大字正是“王师攻破哈拉和林”。</p>
“这……”</p>
忽必烈摇头不已，不信。</p>
“不对，不对，我看到冬月初一的不是这样，不是，我记得很清楚，头版明明说的是果树稼接。”</p>
“大人看的是……大唐农报？”</p>
“什么？”</p>
“报纸当然是不止一份……”</p>
忽必烈脑子“嗡”的一下，再无半点东山再起的信心。</p>
他所有的消息渠道都是从报纸上来，却连报纸有两份都不知道，还谈什么东山再起。</p>
整个人的见识，与身体一样，都被李瑕关在那个四方的小院里了。</p>
“大人，请吧。”猩都又道。</p>
“请？去哪里？”</p>
“大人忘了不成？你是来安抚部众，从此归附大唐的啊。”</p>
“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