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静静地听完陆缜的这一番讲述后,即便是以于谦的沉稳,此刻脸上也多有异样,甚至还隐隐地带了一丝的难以置信。
要不是他了解陆缜为人,知道其不会在这等事情上说谎欺骗自己,恐怕都要认为这是胡说八道了。以区区千人居然就能把数万蒙人杀败,而且还斩首数千,这实在超越了大多数人的常识。
半晌的沉默后,于谦才正色看向陆缜:“所以为了大同军心,你便答应了胡遂之意,将功劳给让了出来?”
“除了以大局为重,下官也是因为担心此事太过惊世骇俗,说了实话更没人敢信了,这才退这一步。”陆缜也不避讳,直接说道。确实,连这次报上来的大捷朝中都有大把的人产生怀疑,要是真把实情像报,更没人会信了。
于谦也了然地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么做确实是最合理的选择,只是却要委屈你们了。”
“其实此战虽然大同守军并没有参与,但他们的作用却也不可忽略。若没有他们在背后为我们当依靠,我们也放不开手脚来战这一场。所以就算是那些军士们,对此也没有太多的抱怨。”陆缜倒显得很平和,说这话时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
而于谦此时再看向陆缜时的目光却又多了不少的感慨和重视。原先对陆缜的认识,他还只是在欣赏其为人,以及之前的一些处事上。而现在,这个年轻人却再次展露出了叫人吃惊的一面,实在想不到他居然连兵事都能有此造诣,这实在是朝廷的大幸事哪。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推崇之意,陆缜又继续道:“其实真论起来,下官对战场上的事情知道的也不是太多。这次只是侥幸靠着地利,以及蒙人轻视我大明边军,这才能取得一场胜利。若他们足够稳扎稳打,这一战到底是个什么结果还不好说呢。”
“你能这么想,就足以证明你是个合格的带兵之人了。”于谦赞许似地说了一句,然后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来:“既然这场胜利皆是你从中指挥,又有那些首级和战俘可为实证,那我也就放心了。等到初五大朝会,你便可带人向陛下献捷,到时自然再没有人敢对此作出怀疑。”
陆缜忙郑重点头:“下官省得。”
“对了,你才刚进京城,那可曾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么?还是打算去馆驿里歇息一晚?”于谦看了看外头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问道。他二人的这一番对话居然说了有一个多时辰,此时早过了散衙的时间。
陆缜想了一下,才道:“此时去馆驿怕是有些迟了。下官之前曾在吏部胡部堂府上小住过几日,不如再叨扰一番?也正好可以去拜望他一下。”若说朝廷里陆缜最亲近的官员是哪个,却还是得数胡濙了,因为对方实在帮了他太多,那是真把他当子侄看待的前辈。
于谦听他这么说,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那本官就送你一程吧。现在就要宵禁了,有我相送总归顺当一些。”
“那就多谢于侍郎了。”陆缜也不客气,忙拱手称谢。随即,又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刚才下官提到胡部堂,为何大人竟会突然变了颜色?可是有什么不妥么?”对方的表情变化自然是落入他的眼中了。
于谦却不忙着作答,而是站起了身来往外走去:“这个等上了车后我再与你细说吧。”陆缜见此也不强问,只能带着些疑惑,跟在对方背后出了公房,然后来到了衙门口。
此时的兵部衙门里已没多少官吏了,外头也只停了两三辆马车。一见于谦出来,便有一辆看着颇为老旧的马车嘎吱吱地赶了过来,看着就连拉车的马都是两匹驽马,并不值几个钱。
于谦却不以为然,很快就登进了车内,然后又冲陆缜招呼了一声。陆缜在给等在边上的林烈打了个招呼后,便也随之钻进了车厢。
这马车外头看着陈旧,里面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不至于有什么破损,但车内却显得有些逼仄,两人坐在其中,已几乎没有太多可供回旋的余地了。
这让陆缜的心里不禁一阵感慨,于谦还真是严于待己哪。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兵部的二把手,也算是朝中重臣了,就是一般的廷议,都少不了他。可他的座驾居然如此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只此一点,就可看出这是个不把外物放在心里的君子。
事实也正是如此,要不是为了朝廷的体面,于谦恐怕连这辆马车都不想坐,直接用步行的也可以上朝,也可以来回于衙门和自家府邸,反正他被赐的那所宅子离着皇宫和六部一带也不是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