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寨老有恃无恐,说,启禀太守,我不是抢原告的孙女儿,而是按照楚哪蒙二十条成文法规之第六条,在本寨依法物色漂亮姑娘,准备过两个月,到十月初一那天,依法献给楚哪蒙祖摩莫雅邪,也就是汉语所谓的夜郎王兴!请问牂牁太守,本寨老依法办事,何罪之有?
陈立不动声色地说,原告,你的孙女,现在何处,请她出来对质。
老者即转身招手,一个脸蛋漂亮身材高挑的姑娘从人群中走出来。
观众一看,唉呀,这个姑娘,怀身大肚,最多再过两个月,就要生娃娃了嘛。
陈立说,原告,本官问你,按照楚哪蒙法规,可以把一个孕妇,献给祖摩吗。
黄寨老的额颅立即冒出豆大的汉珠子。黄寨老没有注意到,他抢来的三儿媳妇竟然也来到现场。这下子,就不好自圆其说也。
黄寨老说,这个这个,是这样子的,这个这个,这个姑娘,本寨老不打算献给祖摩的,献给祖摩的是另外一个,啊,是另外一个姑娘呀。
陈立说,原告,如果这个姑娘你不打算献给祖摩,那么,你就犯霸占民女之罪。如果这个姑娘你打算献给祖摩,那么,把一个孕妇献给祖摩,你就犯欺君之罪。总之,不管你是否把这个姑娘献给祖摩,你都犯死罪。现在,我们来问这个姑娘一个问题。
姑娘抹着眼泪,说,大人,请大人给贫女作主啊。
陈立说,姑娘,你不要怕,请你回答本官,当时,黄寨老把你请到他家时,是说把你献给祖摩呢,还是说,让你当他三儿子的媳妇。
姑娘说,回大人,当时,黄寨老把我抢到他家,我爷爷追出来,要让我回家。黄寨老大声说,这个姑娘,是要献给祖摩的,我先调教调教。这样,我爷爷就眼睁睁看着我被黄寨老抢走……
陈立说,有请被告之三儿子。
从吏迅速把黄寨老的三儿子请到现场。
陈立说,被告,事实已清,你是准备将这个姑娘献给祖摩的。而献给祖摩的姑娘,你的三儿子竟然也敢动。你,你的三儿子,一齐犯下欺君之罪。
黄寨老沮丧地说,请大人开恩,我另选一个姑娘,献给祖摩不成吗。这个姑娘,已经是我的三儿媳妇,清官难断家务案嘛,我自己一家人的事,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定有重酬。啊。定有重酬。
陈立低沉地说,岂有此理,法堂之上,公然行贿。废话不说。兹本官宣判如下:被告及其三子犯强占民女之罪,同时还犯欺君之罪,数罪并罚,当处死也。验明正身,立即执行。
黄寨老一下子瘫软在地,叫道,大人饶命呀……
陈立说,来人,将被告及其三子,拉下去,斩首。
从吏将黄寨老及其三子押赴法场。
黄寨老绝望地叫道,楚哪蒙祖摩,你老人家赶快回来吧,你看哪,你的子民,被外来汉官欺负成这个样子啊……
观众哗然。
这时,一个手持拐杖五十来岁的汉子走到原木平台前,向牂牁太守一揖到底,说,请太守大人给小人作主。小人是蜀郡能沽洛姆人氏,姓卓名文武,十年前,小人随亲友来到可乐洛姆,凭借小人多年的积蓄,在可乐洛姆街头租房开办绸庄,做丝绸生意。可是,唉。
陈立说,原告,你别害怕,慢慢说来。
卓文武说,是,太守大人。小人在可乐洛姆做丝绸生意,挣的完全是血汉钱。小人起早贪黑,从能沽洛姆把丝绸贩运到可乐洛姆,历经千山万水,一路上人困马乏日晒雨淋,有时还要遭受强盗抢劫,冒着生命危险啊……小人挣点钱,确实不容易哪。
陈立说,原告,请你明说,谁是被告,事由是什么就可以。
卓文武说,是,太守大人。小人在可乐洛姆做丝绸生意十年,确实也挣到一点钱。所以,半年前,因小人房东张三无后,张三想把住房卖掉,小人就与张三讨价还价,最后,双方达成协议,写下房屋买卖契约,小人如数付钱。本来,此事到此为止好事一桩。谁承想,有一天,一个少妇,牵着一个三岁小儿,来到小人的绸庄,声称,那个三岁小儿乃是张三之子,此房应该归张三之子。小人当即请来张三对质,张三说,他确实在可乐洛姆宜春别院之中,按照院长的安排,与这位少妇有过几次接触,至于那三岁小儿,到底是谁的娃儿,他无法判定。
陈立说,原告,你直接说案由罢。
卓文武说,是,太守大人。少妇要求小人,把买房屋之款额,转给她,作为房租。否则,勒令小人立即搬出此房。还声称,此房不卖,原房屋买卖契约作废。小人已经付给张三房款,不可能再付一次给少妇。少妇就喊来一帮地痞,对小人的绸庄实施打砸抢。小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左腿骨折,在床上卧着医治四个月,如今,才可以勉强行走。
陈立说,原告,此事,你是否向可乐洛姆摩叩状告过。
卓文武说,已状告过。摩叩宣判,说战争年代,男人可以有一个以上的妻子,还说女人生儿子,奖给大牛一头,田土三块。此少妇如今,生一个儿子,应当给予褒奖。又说,小人腰缠万贯,再付一次房款,就当是给予少妇的褒奖。哎呀,太守大人,小人十年的积蓄,就这样,给少妇巧取豪夺。气死我也。却只能搬石头打天。
从吏迅速将张三、少妇以及那三岁小儿,包括宜春别院院长等涉案人员,全部请到现场。陈立让原告将案情重新诉说一次。
然后,陈立说,诸位,原告所述案情,大家清楚吗。
张三、少妇、宜春别院院长等人异口同声地说,太守大人,清楚了。
陈立说,好,诸位,本官认为,此案之关键,在于判断这个三岁小儿,是否是张三之子。
张三等人说,太守很英明。请太守明断。
陈立说,本官自然会明断是非。来人哪。尖刀侍候。青铜盆侍候。
从吏取来尖刀与青铜盆。
陈立起身,手持尖刀,径直走到三岁小儿面前,一把撕开三岁小儿的衣服,大声说,诸位,本官开始判断此小儿是不是张三的亲生儿子。
小儿被吓得哇哇大哭。
张三等人说,太守大人,怎么判断。
陈立大声说,此乃上古亲子鉴定秘法。此法,我的祖先亲自传下来,传男不传女。此法,非常简单。我把此小儿的心子挖出来,将其心血滴落在这个青铜盆中,再把张三的右手食指割开,将其食指之血,也滴入青铜盆中。请大家到时候注意看清楚,如果此小儿是张三的亲子,那么,张三的食指血滴落盆中时,就会完全融合在小儿的心血之中,无法区别心血与指血。反之,如果此小儿不是张三的亲子,那么,张三的食指血滴落盆中时,就会飘浮在小儿的心血之中,并且迅速结块,与小儿的心血泾渭分明。
说着,陈立虚张声势地撸起袖子,还一本正经地往尖刀上吹吹气,意思是试试它的锋利程度。
然后,陈立左手一把揪过三岁小儿,右手握住尖刀,高高举起,就要往小儿的胸部划下去。
小儿被吓得哇哇大哭。
观众无不屏息。
突然,一个蓬头垢面的伙子,旋风一般冲过来,大喊,刀下留人!
这个伙子从陈立手中一把抢过三岁小儿,气喘吁吁地嚷道,太守大人,这是我的儿子……
陈立面无表情地说,何以见得。
伙子说,太守大人,是这样的。这个少妇,正是我的媳妇,这个三岁小儿,也正是我的小儿。因为,我在可乐洛姆赌钱,输得太惨,无法还账……也罢,家丑本来不可外扬,也罢,为了保住儿子,我就直说吧。太守大人,为了还账,我的媳妇,就到宜春别院挣钱。有一天,张三到宜春别院,闲聊卖房之事,我的媳妇回家后对我闲聊,我就认为是发财机会,想敲一下竹杠。其余的,大家都知道。就是这么回事。
陈立说,既然如此,三岁小儿自然没事。但是,本官判你夫妻俩,立即归还原告之房款,原告与张三之买卖房屋契约有效。至于你聚众殴打原告,本官判你赔偿原告医药费、膳食费和误工费。还有绸庄损失费。此四费具体数额,由原告核算之后,再据实交付。
伙子沮丧地说,遵命,太守大人。我真是偷鸡不成,倒亏一把米。
卓文武感动得泪流满面,说,太守大人,你真是青天大老爷啊!真是太感谢太守大人啦。
陈立说,不用谢,这是本官应该做的。
观众之中,一个来自能沽洛姆的墨客骚人感叹道,好在世间总有月光开道,故此,虽然荆天棘地,也不枉此行矣。
于是乎,自此开始,观众之中,凡是有不平之事者,争先恐后纷纷挤到原木平台前,向汉官牂牁太守倾倒心中苦水。陈立果然不负众望,每一桩案件,他都认真摸清案情,给予公正判决,让原告与被告心服口服,让可乐洛姆广场的观众拍手称快。在告状者的行列中,蜀郡、滇国、中原等外来客商占比极高,他们都不同程度受到可乐洛姆本地富豪或者地痞的打压欺凌,现在都希望通过汉官牂牁太守之手,伸张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