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在祭祀时遇到祖先问罪这件事虽然知情的人不多,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还是很快传遍了商丘。于是在一传十,十传百之后,宋国的国人又有了新的谈资,人们纷纷聚在一起,讨论此事,纵使雨还未停,但也挡不住人们那八卦之心了。
宋人中的国人野人面对这场无疾而终的祭祀,那自然会进行议论,其中说的最多的便是宋公因为对祖先不敬而惹怒了上天,所以上天才会降下灾祸警示宋国。
这当然是愚夫愚妇们才会相信的话,毕竟现在受灾的又不是宋国一个,而是泗上诸国都受灾,难道他们也全都做错啦?于是口风马上变成了是因为公子鱼无故蒙冤,而连殷商的先人们都看不下去了,于是便借这个机会来责备宋公。
“这番话倒是说的活灵活现,不是在现场之人,是说不出这个场面来,哎哟!轻点儿抹呀!华督啊!我可是又帮了你一次呀!这次我这老腰可出力不少,我第一次起来时用力猛了些,结果直到再摔倒也没放松过来,这可是真的受伤了。为了神降一次我容易吗我?我可是在拿老命在拼呀!
倒是你这个老东西老奸巨滑,什么事都躲在后面,让别人冲锋陷阵,这次民间舆论的变向,只怕也少不了你在后面的推手吧?若非上次的谣言针对的是公子鱼,而你又和他素无恩怨的话,我都快以为这是你的手笔了,谁知居然不是,看来造谣之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夜幕之中,宋国宗庙里灯火通明,在这其中的一室里,有两个老头共处一室,披头散发,赤肤裸辈的在同一张床榻上,而且这两人还不断的互相抚摸,一看便知道是在做放松身心的事。
当然这件放松身心之事是华督帮自己的老朋友大巫巫贤抹药呢!只见巫贤那在白日间立功受损的后背上青紫一片,在抹上巫贤特制的膏药之后还要马上按摸,以便让药力尽快的渗入皮肉之中,起到活血化淤之效,极是灵验。
巫贤的几句话便让华督勾起了年轻时的记忆,老实说用谣言来煽动民意,并且利用国人的力量诛杀了孔父嘉一直是他心中的得意之举。只是后来情况失去了他的控制,宋殇公在失去了铁杆追随者之后居然没马上服软,而是妄图杀掉他,于是被他先下手为强给杀掉了。
此后尽管自己为了宋国兢兢业业,历侍庄公,现在的宋公两代君王,将正处于十年十一战,屡战屡败于郑的宋国从崩溃的泥潭中拉了出来。在宋庄公时便结好了郑国,以郜国的大鼎结好了鲁国,又与齐郑卫等大国结好,最终使宋国外无敌国,内政有方。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华督得以历仕两朝,位居太宰之位,纵横宋国朝堂几十年,成为真正的权臣。而自己凭借着杀死权臣和君主的鲜鱼成就了自身威名,也只有大巫巫贤这样的老朋友才能和自己这么无所顾忌的说话了。
华督一边在用力帮自己的老友缓解身上的痛苦,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你说的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三十多年了吧,你倒还记得清楚。不过我当初纵然为了杀掉孔父嘉,是使用了散布谣言这种宵小手段,可那也不过是因为不得已而为之啊,你可曾见过我后来还用过这种手段?反倒是齐侯这小子胆大包天,竟敢在我宋国用这种下三滥之策,委实丢光了他祖先的脸!
而这番谣言虽看似无力,却实实在在的打在了我宋国的要害啊!一场没多大份量的谣言便使得我宋国鸡犬不宁,公子鱼被囚,现在君上也威望大跌,纵使君上如今慑于祖先神灵降世,必然会释放公子鱼,可若两兄弟之间种下不和的种子之后,能不能重新回复如初可不好说,可以说我宋国没有一人得利啊!”
说到此处华督不由叹口长气,他年纪大了,早没有年轻时那种敢于玩弄权谋,为自己火中取栗的勇气了。他现在作为一个老年人,只想按照贵族的惯例,能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里为自己的后代留下一点福荫,这便是他唯一的心愿了。
华父督有这点心愿并不过份,所以他愿意在生命的后几年里多栽花少栽剌,减少政敌,做个老好人。但现实的情况便是,虽然他的子孙后代也受过磨难,不过最终还得以在政治斗争中幸存,反而是他的名声,因为他早年政敌孔父嘉的后代之故,被一代代贬低。不过就他和孔父嘉与宋殇公那个年代里,真正对宋国百姓有利的人是谁,谁又是真正的害人之贼,在煽动起来的宋国国人眼里可看的明白着呢!
“唉!岁月不饶人呐!不过巫贤啊,你真的没办法祈福禳灾吗?现在宋公已经释归了公子鱼,可这宋国的雨还在下呢,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你若真有办法就好了。”
华督说着说着,又谈及了宋国面临的大雨,今年的水灾水患十分严重,就连华督这样的阅历丰富之人都没见过,便足以说明这场灾害的严重了,严重到华督这样的人都只能寄托在鬼神身上了。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底细?还是真以为太阳神真附身在我身上啦?我要有那个能力,我早就骑龙飞升啦,还用得着在这里抹膏药。哎哟,又把腰扭着啦,都快要把骨头拧散架啦!”
巫贤激动至极,猛的回头拧身,却又自己把腰给扭到了,舒缓了一阵子之后,他才无奈的叹道:
“好吧!现在这种局面下,除了祈求神灵还有别的办法吗?这雨已经连着下了半月了吧,天天照这个下法,纵是天河之水也有用尽的时候吧。
我听说上古时的天柱倾倒,天上露了个窟窿,女娲便炼五彩石补天。我巫贤区区一介小巫,没那个挽天倾、补漏天的本事,可若能止住这场雨,救民于水火之中,纵是献祭我自身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