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沈络感觉自己的双手及双脚越来越麻,从最初的毫无知觉,一直到后头感觉有千万根针扎一般,心中顿觉诧异,人死后难道会是这样的感觉?
还未等沈络明白,耳边却响起了一声大笑,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竟是方才那比丘尼。沈络惊诧地睁开了双眼,只见自己仍然跌坐在碣石小山的山脚,眼前的景象与自己“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比丘尼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地方。
沈络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低下头去,只见胸前没有一丝血迹,反倒是地上及身上,铺满了碎成无数小块的刀刃,沈络将匕首从左胸处“抽”出来,果然,这把匕首连根尽毁,只是刀柄的护手紧紧贴在自己胸口罢了。
对面那个比丘尼说道:“这把匕首早就成了齑粉,只是简单捶打让这些齑粉勉强贴合,它杀不死任何人,若是这柄匕首将你杀死,那贫尼岂不是犯了杀戒?”
沈络不解地看着对方,片刻后问道:“敢问师傅,为何要这样戏耍我?”那比丘尼听沈络这样问,便对他反问道:“方才临死的时候,施主脑中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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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什么?”
沈络听见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如实说道:“过往人生,和挚爱亲朋。”
听沈络这样回答,那比丘尼先是点点头,随后又说道:“请施主回想一下,这些人还有多少留存于世?”
沈络又低下头去想了一想,随后又摇摇头说道:“不过寥寥。”
那比丘尼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是吗?多数已逝。”见沈络低头不说话,又道:“敢问施主,所逝之人真的已经故去?”
沈络抬头不解地看着对方,说道:“当然已逝,曾经有几人还与我一同从山崖掉入海中......”不等沈络说完,那比丘尼再次说道:“那施主活不活?”
这句话一出,沈络怔住了,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竟将沈络说的哑口无言,这一直是沈络所避讳的回忆之一,所以他根本就没有仔细思考过。是啊,一行七八人同时掉入海中,为何就只能单单活自己一个?
见沈络若有所思模样,那比丘尼又继续说道:“贫尼再请施主回想一番,施主心中认定已往生的故人,又有几人是施主亲眼见到的?”
沈络此时心中一惊,瞪大眼睛盯着对方,在锦州城中时,陈圆圆在离去前也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说到底,除了冯昭、齐妍儿以外,自己根本就没有亲眼目睹他们的死,赤白雪也好,宋锦也好,乃至与自己一同跌入大海的雪儿、敬方、叶珂、钟念君等人。
想到此处,沈络忽然感觉多年郁积于心的浊气瞬间从口鼻中喷出,定睛一看却见喷出的是一大口污血,将沈络自己的衣襟和面前的一大片土地染红,待吐出这些污血之后,沈络只觉头昏眼花,双手无力地垂下,脑袋就那样耷拉着,仿佛有千金的重量。
那比丘尼见沈络的眼神逐渐清澈,又将这郁气一股脑倒出,便又点点头,笑着说道:“迷失之船已靠岸,渡头暂时不需要有人掌灯,我也该离去了,也愿施主明白,芦苇蒹葭虽让渡船迷失方向,若能折一枝在手,上岸后便是一株菩提。”
沈络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听见那比丘尼这般说话,便说道:“多谢师傅指点迷津,俗家人感激不尽。”
那比丘尼听后摇头道:“施主差矣,贫尼说过只是在渡头为施主掌灯而已,并不是那一个摆渡之人,施主将船驶向弱弱灯光之处,自然也就上了岸。贫尼这就告辞了。”
那比丘尼说罢,便转身离去了,一边走,一边念着方才沈络所作只偈:“菩提可作树,明镜能为台。切莫来拂拭,一世一尘埃。六根未净却又六根清净,奇也!奇也!”
看着那比丘尼渐渐走远,沈络站起身来整理好衣物,却猛然触摸到袖口中有一封信件,沈络登时回想起来,这封信是答应过陈圆圆,要亲手交到柳如是手中的,此时的他才一阵后怕,方才若是那柄匕首是真的,自己怕是就要食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