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乍现,刺的丁勉有些睁不开眼睛。风雪过后,温度骤降,地面结起一层厚厚的冰面,马车行的并不快,一路摇摇晃晃,车轮辘辘自雪面轧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丁勉不觉打了个哈欠,这一天一夜疲于奔命,着实有些累了。
这一天一夜就像做梦一般,早上他还跟着父亲进山捕猎,准备打点野味应付新年。家里的母亲还在等着他们,早晨母亲宰了一只鸡,等着他们打猎回来,光是想想就让人口水直流。他的母亲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农妇,临近新年,正在赶织两批新布,马上要新年了,孩子总是得有身新衣服才是。可当他们满心喜悦的赶回家,并没有看到一向和蔼的母亲,等着他们的是四个凶神恶煞的恶徒,四个恶徒甚至都没说明来意,上来就欲劫走他,父亲刚想阻挠,便被恶徒一刀砍倒在地,命丧当场。若不是丁勉带着徒弟易飞及时赶到,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方,虽然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向哪里。想到这里,他又小声抽泣起来,他思念自己的爹娘,他不知道那些恶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他那善良的爹娘因何死于非命,他更不知自己现在要身往何处,他有太多的问题,可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就像这秋冬随风飘荡的落叶,只能由着风的安排。
孩子想起往日,心中难过,抽泣了一会,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想知道这一切的答案,自己会去往何处?他随即切切诺诺挑开车前的小窗帘。一缕阳光照下,他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心里一阵恶心。
“丁叔叔。”孩子透出半个小脑袋,稚声喊道。
“你醒啦!”丁勉虽面无表情,声音却有了温度。
孩子强忍着眼泪,带着哭腔道:“我爹、娘他……”一提起的他的爹娘,他的眼泪就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丁勉声音有些哽咽,轻声安慰道:“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都过去了。”
“那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爹、娘?”
“我也不清楚,我留下最后一个活口想逼问出,可是他却宁愿服毒自尽也不愿说出自己的来历,至于为什么,等你长大之后自然就会明白。”
“连你也不知道么?”
“是的,连我也不知道,但没有事情可以藏一辈子的,总会知道的。”丁勉其实昨日一交手便猜出了大概,只是孩子太过幼小,之间又纠缠太多,于是没有向其说起,日后自会有人真言相告。
孩子思索片刻,又抬头问道:“那丁叔叔,我们这是要去哪?”
丁勉答道:“我们去见一个人。”
“我们去见谁?”
“断剑山庄杨觉。”
“见他做什么?”
“你不能一直跟着我。”
“为什么?你是要丢下我么?”说着眼睛也有些红润。
“你不能跟着我,我这一辈子欠下的人命太多,想杀我的人遍布天下,可杨觉不一样,他是名门正派,一身修为,侠肝义胆,他定能保你周全。”丁勉不想解释太多,一个少不更事的农家孩子也根本理解不了自己所做的安排。
“你们都要丢下我,为什么你们都要丢下我,我不要去找那个人,我就要跟着你。”他还没到静心思考其中利害的年纪,感受到什么便发泄什么。闻言心中生悲,不禁的哭了起来。
丁勉红了眼眶,坚定的道:“不行。”
孩子哭道:“为什么?”
丁勉道:“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孩子不再说话,掉头躲进车厢,蜷缩在一角,轻轻抽泣着。
丁勉何尝不想把他带在身边,但这孩子要跟着自己,无非就是害了他,八年前他就想带着他。可他最终还是将他送给了钟良夫妇,一对普普通通,老实巴交的中年夫妇。将他取名钟宁也是寓意着愿其安宁的生活,可现在,却落得家破人亡。他自昨天起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谁将孩子的身份暴露了,此事只有杨觉、自己知道,就连钟良夫妇都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那对夫妇已成刀下亡魂,断不会给自己招惹是非,是杨觉么?绝无可能,当年这孩子就是杨觉交给他的。还有自己的徒弟易飞,昨天他前去断剑山庄报信,也不知此时怎么样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算了,日后自会明了,眼下得先找个休整的地方才是,自己虽服了丹药,但体内尸毒却随时可能发作。
上天还是眷恋着他的,行了不远,他就遇到一个小镇,小镇北口竖着一块界石,上面赫然写着云阳镇三个大字,小镇并不算大,只一条大道通贯南北,但却透着一种特有的风情,大雪过后,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很多商铺还来不及开门,一眼望去,连一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云阳客栈。”他驾车停了下来,可客栈却大门紧闭,确实,大清早,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来住店的。丁勉管不了许多,咚咚咚的拍起门来
“有病是么?大清早的干什么?”里面开始叫骂起来,伴随着叫骂身,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打开了门。
“我说你干什么,找不自在是么?”伙计看了眼丁勉,像瞧着什么稀罕物一样。但话音一落,却转怒为喜,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因为他看见丁勉掏出的一锭二十两的银元宝。
“客官,住店是么?可现在确实有点太早了些。”
“一间客房,打些热水,弄盆炭火,再弄些吃的过来,还有马牵到马厩添些草料,这个给你,不用找了。”他没有要上两坛好酒,他知道现在绝不是喝酒的时候。
“好嘞,客官快里面请。”在这个小地方,出手这么阔绰的可不多见,那可是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足足抵得上他两年的工钱。
丁勉接下孩子,跟着伙计到了二楼最东边的一间客房。房间陈设简单,进门是一张八仙桌,靠着东面摆放着一张床,中间用一张屏风隔着,再加上一张衣柜,再无他物。
不多时,伙计便把饭菜、热水还有一盆焦炭送将进来,几张烧饼,两碗豆粥,还有厨房昨天剩下的一点酱牛肉,都已热好,透着腾腾的热气摆放在他们面前。
“客官多担待,确实时候太早,又下这么大雪,根本找不到什么吃的,先将就将就。”说话的语气甚是谦卑。
“好了,你去吧,还有,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那是自然、自然。”说罢,便后退了下去。
丁勉来不及洗漱和吃饭,当下最紧急的是逼去体内的尸毒,他向上拉起衣袖,发现小臂出已开始发黑。
“快点吃吧,叔叔要先运功疗伤,期间万万不可打搅。”丁勉叮嘱完孩子,便到床上运起功来,方圆百里,自己只遇见这么一个小镇,不是久留之地。自己得抓紧时间疗毒。
他开始提气运气,想借着内力逼出体内尸毒,可他一运功却发现胸口发闷,他用功越深,痛的就越明显,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猛然一惊,发现那团黑色的东西顺着身体蔓延开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滴落下来,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汗透,他直觉心头犯呕,嘴角一甜,一口黑血喷将出来。
孩子见此,猛然一惊道:“丁叔叔,你怎么了?”当下也顾不住眼前的吃食,神急莽慌的扑倒丁勉的身前,一时之间心中也没了主意,只是用袖子拭去了丁勉嘴角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