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谢晋。”
两人一人抱书作揖,一人举剑拱手,却是相得益彰。
“这农作之书少有人读,没曾想被谢兄弟认出,可也是要进京赶考?”两人并肩前行。
“过誉了,只是刚好识得罢了,小弟是要进京,不过要先行历练,也不赶考。”谢晋说完将木剑背到身后,抹了一把汗。
“谢兄是剑修?”宋承平看向谢晋手中的木……剑。
“嗯,刚开始第一步。”谢晋看着宋承平背着书箱轻松惬意的样子,撇了撇嘴。
“宋兄欲意从仕?如今这天下士子都出于儒家学院,修行日长,只期岁月长久,像宋兄这般凡人科考的,怕是这考场里的独一份了。”
“呵呵,”宋承平并未惊讶谢晋所问,轻轻掂了掂手中的书。
“谢兄可知我为何读那《春秋谷梁》?这天下山河,朝代更迭,修士大兴,但百姓之数终究倍于修士。兴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修士一怒,也是苦的百姓。”
“谢兄可曾见千里饿殍?可曾见易子食肉?民为邦本,食为民天,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修士尚能争一争,可这百姓在灾难面前,拿什么去争?这山河间,凡人一谷需一载春秋而治,而修士一个打斗,便瞬间倾覆数亩,莫说天灾,便是这修士之祸,凡人也避无可避。”宋承平只是平静的在说。谢晋的内心却掀起巨浪。
“谢兄,我此次进京赶考,不为升官,不为发财,就想实现一个,禾下乘凉梦!粮满人间,民不忧食!”
宋承平静静地看着谢晋,许是在这漫漫古道之上,能遇到一个可谈之人便是难得,一股脑地就说了出来。
他以为谢晋会笑他。因为他每次说出这个梦想,总会引来一些嘲笑,哪有不求自己长生,但求他人富足的书呆子?
谢晋没有笑,谢晋认真地看着宋承平,他读过万卷书,走过的路也遥遥数千里,便是道山,也登上了一程。
在宋承平身上,他没有感受到修士的气息,但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天道赋予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上。他想起了一个人,炎祖神农!尝百草、播五谷、疗民疾,不修道法,只参民生,不以修为飞升,而得天降白鹤,一步碧空药仙,成就炎黄传说。
轻轻拍了拍身后的木剑,感受着身后木剑传来的质感,谢晋有点茫然。
“师傅,你说我练剑是为了什么?”谢晋在心底轻轻发问。
“小家伙,怎么?是不是听了这书生所言,忽然觉得,修士所修便是非人情?是否觉得这手中之剑除了争强斗狠,再无一是?”苍老的声音似乎带了些许的沉重。
“师傅,我~我也不知道。”谢晋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旁的宋承平眼见谢晋突然坐倒,吓了一跳,连忙蹲到谢晋跟前。
“谢兄弟,你怎么了?”说完便要往谢晋人中按去。
“宋兄,我没事,只是累了歇息一下。”谢晋轻轻扒开宋承平就要按到人中的手指,苦笑着回应了一声,示意自己无恙。
宋承平担忧地坐到谢晋身旁,将手中的黄纸伞罩在谢晋头顶,为谢晋挡住灼热的阳光。
“小家伙,我且问你,你当初为何学剑?”剑老的飘忽的身影缓缓浮现在谢晋眼前。
“我想争口气,我想问剑临安谢府,给爹娘一个公道。”谢晋眼神飘忽了一下,糯糯地回答道。
宋承平在旁边突然听见谢晋莫名其妙的对着前面的空气说话,伸手朝谢晋眼前的空中挥了挥。“难道谢兄是在和我说话吗?”宋承平小心翼翼的朝谢晋问了一句。
“那你现在为何要上临安?”
“我~我~我喜欢她。”谢晋这次头低得更深了,声音更加微弱。
宋承平楞楞的看着谢晋,谢兄这是在表白?她?宋承平紧张的扭头四处张望了一番,这里~有姑娘?
“那为师问你,临安谢府你可进得去?南王郡主,你拿什么娶?一句婚约吗?若有人来抢呢?”
“这~~”谢晋愣住了。
“嗯?这?姑娘在这?透明的?”宋承平更迷茫了,一只手又伸向谢晋身前的空气,穿过剑老的虚影。剑老笑眯眯地朝宋承平看了一眼。
宋承平看着自己啥也没抓到,啥也看不到的手心,忽然觉得刚下好像被谁看了一眼,哆嗦了一下,愈发谨慎的四处张望。
“那为师再问你,你不闻东桑西殿北原南鲛之事乎?”
“小家伙,十年寒窗,你当知,东桑之寇渡船来,沿海之民不得家!你当晓,西殿之贼入前朝,中原之人不得还!你还知,北原之马也曾踏我土,南鲛之戟也曾乱我疆!”
“小家伙,手中的剑,不是只能杀人的!”
谢晋取下背上少年,轻轻地抚摸剑身,“师傅,我好像明白了,举剑,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昔年人祖黄帝传道人间,为的不是让我们与谁去争,而是让我炎黄人族能够保我家园,我不知别人修行为何,但我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脑海中逐渐清明,谢晋似乎抓到了一丝剑意,眼中的迷茫慢慢消散,恢复往日光亮。默默闭上眼睛,沉入意识空间。
少年手中木剑在意识道山中缓缓显现,看着前方一片迷雾,谢晋笑了笑,慢慢举起长剑,举至身前,继续上扬,举到头顶,如同一道青峰直插天际。
“剑,十年一磨未曾脱。啸西风,周身三尺敌。
剑,万古人间霜曾拭。望东方,千里河山气。
剑,一决肝胆锋未泯。且看我,一剑开天地!”
一剑劈下,道山迷雾訇然散开,谢晋的嘴角扬起了少年应有的傲然。
他,听见了海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