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芝害怕地说:“我不敢说!”</P>
陈冲大怒,用手锤案,岸上案牍跌落一地,他立身指着邓芝道:“你若不说,回来作甚?快说!”</P>
邓芝顿时哭了出来,一头跪倒在地上,抽泣着说:“老师你可要挺住啊!元帅入城时,吴人还没有清剿干净,其中有两个善射的吴人,在半路伏击元帅,结果有一箭正中元帅……”</P>
陈冲听到此处,顿觉天地旋转,勉强立稳了身子,有气无力地逼问道:“云长伤情如何?”</P>
“当时元帅以为大局已定,并未着甲,结果这一箭穿胸而过,当场重伤。元帅回到大营后,随军的几名医生连夜救治,都束手无策。我临走前,有人跟我说,元帅这身体,最多也就撑到下个月,随时都会死。”</P>
陈冲听完,却很平静,缓缓俯身坐下,两眼直视前方。良久,方说出一句话:“云长已经去了。”说罢,他顿觉心中刺痛如同针扎,眼前骤黑,差点颓然倒在地上,一旁的邓芝早有心理准备,连忙过来扶住陈冲,让他重新坐在草席上。</P>
但这不足以让陈冲从沉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他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冷与热之间不断转换,耳边为一阵模糊的嗡鸣声所覆盖,双手也在止不住地发抖。云长真的走了?云长真的走了!当陈冲想到这点的时候,却有一种不敢置信的幻梦感,云长怎么会抛下自己走了呢?在心目中,云长就仿佛是自己的半身,虽然常常感慨自己衰老,可只要看见或者想到云长,所有的犹豫和纷乱都会被过滤成一种纯粹的勇气。陈冲在发现自己失去他后,甚至一度不能呼吸,原本完整的自我好似瞬间被挖空了。</P>
直到这时陈冲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云长也是会死的。</P>
等到陈冲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时,府中的家人弟子都围过来了。陈冲握着董白的手,一时有万语千言,却无法向之倾述,停了许久,只说了一句:“云长死了!”</P>
过了一会,他对邓芝轻轻问道:“伯苗,你临走前,云长有没有话语要带给我?”</P>
话毕,喘气不止,就看见邓芝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待安静后,邓芝一字一句地念道:“为将者,当立奇功,虽经历千险、冒万难,能为万民升平,死无憾也。原思与兄等肃清贼寇,清平四海,后愿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今皆成之,幸甚!幸甚!望兄不必以我为念,荡平三吴,协和万方,成就三代之功,人臣之极也!”</P>
念完后,邓芝望向陈冲,只见老师默默接过元帅的遗命书,又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流下了眼泪。</P>
陈冲把这封信收好,挥手让所有人都散去了。他一个人开始在明月下缓缓踱步,追忆当年兄弟几人在一起的事迹,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脑海中都在回忆四人结义时最初的誓约:“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今已经有两人离开了,而这一次,陈冲切实地感觉到,自己的终点也已经可以望见了。</P>
在回到堂屋时,他摆上了云长的牌位,在一旁写了一首诗,随即焚烧下去,全诗曰:</P>
“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P>
忘言一樽酒,昨日难重持。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