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梦里见到他们,他们聚在桌子边、房子里,准备吃饭,小侄子骑着竹马摇晃。他笑着想跟她们说话,但心里隐隐的又觉得有些不对,他总在担心些什么。
回过头去,黑压压的人群,涌上来了,女人和孩子被打杀在血泊之中,她们是活生生的被斩杀在自己的周围……
又一段景象在自己眼前摇晃,皑皑白雪中,一个头戴斗笠的色目人疤脸大汉,手持大弓,一箭射入三弟的胸口,那大汉来到近前对自己说到:“有人请我来杀你们兄弟,你三弟得中状元,天下无人不识,只有他死,你们夫妻才能活下去……”不知大汉是怎么想的,将自己和线娘留了下来。
此后是……月娘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他从寒意之中醒了过来。天灰白灰白的,不远处晨雾萦绕。
张嗣俢怔怔地出了会儿神,他在回忆着梦中她们的面貌。
这些时日以来,每一次这样的回忆,都像是将他的心从身体里往外剐了一遍般的痛,每一次都让他捂着脑袋,想要嚎啕大哭,但顾虑到躺在一旁的线娘,他只是露出了恸哭的神色,按住脑袋,没有让它发出声音。
那些回忆,其实也越来越模糊了,更多的时候,他只能感觉到脑海里翻涌的疼痛,似乎是那疼痛,已逐渐变成具体的形象,而取代了他脑海中的所有人……
抹掉眼角湿润的东西,他回过身来,开始小心翼翼地往火堆的余烬里加柴。线娘就躺在一边,昏昏沉沉地睡。
但每次还是得仔细地看上她一眼,他看见她胸口微微的起伏着,嘴唇张开,吐出微弱的气——这些痕迹要非常仔细才能看得清楚,但却能够告诉他,她还是活着的。
每活一日,便要受一日的煎熬,可除却这样活着,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知道线娘的煎熬尤甚于他,可她若去了,这世上于他而言就真的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他生着火,用眼睛的余光确认了线娘仍旧活着的这个事实,于是今天,仍旧没有太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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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他想起昨夜,好像有一个人说要把他们和其他一些人送到另一个地方去,和他说了什么又不是记得很清楚。
好像是……不能比这样更坏,看自己的造化什么的……
万历三十三年年九月二十,辽东大地白雪覆盖,今年的雪又下得很大很早,墩堡的街道中,海西女真叶赫那拉.尤述背着一个装满粮食的背篓往家返回,他穿着臃肿的皮袄子,把手也缩在衣袖中,狐皮帽压得很低,走了段停下来,用袖子在帽沿上磨了两下,把帽子扶稳,然后继续往家走去,鞋子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身后的是同去买粮的叶赫那拉.星梗,他正用一个粗大的棍子驱赶着他家中两个男包衣和一个尼堪女人,口中不停叫骂着,三人身上都背着沉沉的背篓,里面装着碳和粮食。仨人都是瘦弱不堪,身子往前佝偻着,上身几乎已经与地面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