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老板娘才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的前面,是一个老式的绿皮垃圾桶,和一个苍老的男人。
男人极老极老,头发和眉毛都是白色的,脸上布满皱纹,龟裂的皮肤上有各种交错的伤痕,神色拘谨而猥琐,看着有些精神不正常。
——这是一个丑陋的、肮脏的、癫疯的、苍老的拾荒老男人。
他如老鼠般翻找着垃圾桶,将各种发馊的米饭和菜叶塞到嘴里,有野狗跟他抢食,老人便和野狗撕咬扭打。
可他实在太老太老了,就连野狗也能随意欺辱,它们将老人的裤腿扯破,把馊饭一卷而空,又在原地撒了泡狗尿,悠哉悠哉地离去。
半晌后,老人佝偻着站起身来,咳嗽几声,舔了舔垃圾桶底部的菜汤,迈向下一个垃圾点。
美艳的老板娘看着他,泪流满面。
终于,她走向老人,将他扶起。
神性的力量安抚着污秽老人的内心,他佝偻着点头哈腰,呀呀地嘶哑几声。
他没有说话的能力,也许是某次误食强酸的后遗症,也许是被某些流浪汉打到了喉管,但谁在乎呢?谁会在乎一个肮脏的、无牵无挂的老人呢?
老板娘沉默不语,只是搀扶着老人,走到自己的小店中,她把店门关上,没有丝毫厌恶地拍了拍老人的脑袋:
“乖,去洗个澡,之后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做饭。”
她走到厨房,开始洗刷炊具,而老板娘口吐“神袛之言”后,拾荒老人便下意识地按照她的言语行事,洗完澡后换上新衣服,坐回客厅,不时地呵呵傻乐。
不到二十分钟,老板娘端着个电磁炉走出来,她将各种青菜和肉食放在餐桌上,又扶着拾荒老人过来。
“你有口福啦!”老板娘笑眯眯地将电磁炉的开关打开,不断往锅里添加佐料和肉食:
“我特制的火锅,上次能吃到这东西的,还是女娲大人呢。”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柔顺的长发绑成单马尾绕在胸前,青丝扫过脖颈白嫩的皮肤,比玉石还耀眼。
“哦哦,对了,还有这个啊,最重要的辅料。”老板娘说完一大堆后,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窗户前,摘掉那朵鲜艳的红花,啪的一下扔到火锅里。
做完这一切后,老板娘便坐下来,呆呆地看着老人。
老人对面前的美色连瞄都没瞄一眼,只是留着哈喇子盯着火锅。
终于,水开了。
老人迫不及待地伸手,老板娘却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了下他的爪子,嗔怪道:
“等等,猴儿急什么!”她边说边用瓷碗舀了碗汤和鲜美的羊肉,放在拾荒老人面前:
“慢慢喝。”
老人没有说话的能力,甫一看到这种美食,便急不可耐地大口喝下。
然而,他只喝了一口,便突然愣住。
橘黄的灯光映衬着白色的墙壁,火锅沸腾的水汽温暖明媚,窗外的黑夜中有不知名鸟儿在啼叫,远处是辉煌的万家灯火,然而此时,整个世界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痴痴地看着对方。
美丽的女人已经哭成泪人。
那朵红花顺着汤水留到老人的腹中,瞬间化成特别的律动,变成契机,震撼着枯竭的灵魂。
以衰败到极致的神主之威祝福一界生灵的代价,就是万世、万万世鳏寡孤独、恶疾与悲剧缠身。
然而,在触碰到红花的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是谁。
他想起了过去、想起了那本万能的无字神书、想起了自己始作俑的罪孽、想起了那场大战、想起了……面前这个女人是谁。
智慧、力量、外貌又慢慢回到了他的身体。
拾荒的老人,取回了自己的一切。
他怔怔地看着洁白有力的手指,往前伸去。
抹掉了女人的眼泪。
蓦地,他开口,温和道:
“豆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