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三个乱兵看见为首的被杀,刚刚的劫掠让他们头脑还不清醒,挥着拳头就冲了上来——大概他们本来持的是长矛或是长戈,嫌劫掠的时候不方便,便不知扔去了哪里。
全副武装对付三个赤手空拳,衣甲散乱的乱兵,杨清一人足矣。如果说焦大的出刀在他意料之内的话,那么朱伙长的出手实在是让他高看了对方一眼。
一人一刀,打完收工。留着地上圆滚滚的四个人头,三人对视一眼,收刀归鞘,默契地冲进了院子。
这院子看起来似乎就是一座别院,除了一些花草竹木,院子里也就只有几间屋子。最大的屋子外面围了一圈的柴禾,只留下了正门,杨清开始相信那几个乱兵说的话了——他们只是想把对方逼出来而已。也是,毕竟人家的目的是劫色,何必下死手,把这帮养尊处优的小娘吓出来就行了。如此看来这群乱兵还真是人才,毕竟人家看年纪也就比焦大小一点,居然连围三缺一这样的计策都领悟了……而焦大怕是使不出这一招。但是杨清并不后悔杀死他们,说不出是为什么,或许是一种如果不救才会后悔的感觉,或许是别的什么。最后杨清只能归结为是一路过来积攒的火气到了这个时候变得不能不发泄出来的地步。这么说的话,相比于其他活着的乱兵,这四个家伙还真有点惨。
然而想要把两个小娘救出来还不简单。
院子里有井,柴禾上面也没有浇油这种可燃物,大多数时候是在干烧,熏人的黑烟远比火焰多。但是那几个乱兵堆出来的柴禾实在太多,大概是吧宅子里的伙房搬空了,为了防止两个小娘从别的方向跑出来,除了屋门,其他地方都堆的严严实实的。更何况,火灾中,烟尘远比火本身可怕。
“来不及了,这宅子太大,我们只有三个人,要想把火扑灭根本来不及,况且,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乱兵打扰。”
说着,杨清开始脱去身上的铁甲,高温传递到铁甲上会让皮肤烫伤。
焦大一把按住了杨清的肩膀,朱伙长也变得迟疑不前,“杨二郎,算了,等她们自己出来吧,你不是要去找朱公吗?咱们这就去……”
“然后呢,等她们出来之后再被别的乱兵侮辱吗?”
“终究只是两个女子……”
杨清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只见朱伙长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再看向焦大。
“二郎,咱们能帮就帮,但是,也犯不着豁出自己的命。”
是了,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理学对女子的极端束缚,但是在传统的父系社会中,女子的地位还真不见得会高到哪里去,尤其是,这已经不是武周朝了,也不再是那个女子男装上街还习得骑射的盛唐了。军事上的失利与领土的萎缩使得这时候的唐人不再有之前一百年的开拓进取精神,对待外夷也再不复当年的开放包容(回纥爸爸还是要包容滴),对女子更是如此。
中晚唐这个年代,不就是下启北宋么?
这是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但不是杨二郎的。
屋内,李诲抱着已经昏过去的妹妹,她想要哭,但是眼泪在之前的烟熏中都流完了,再也挤不出来。阿耶(父亲)会来救她吗?想来是不可能的,耶耶现在应该也是自顾不暇,现在想来真是讽刺,一时冲动犯下的错,只能到十六王宅躲着耶耶,还带上了自己的妹妹……果真是因果报应吗?
那他呢,自己还有他,他会回来救自己吗?想来也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他应该伴在父亲身边吧。
她的本能想要让她从正门冲出去,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行。
年轻的时候她也读过兵书,知道围三缺一的道理,但是她没想到这一招会被用到自己身上,主导者居然还是一群她平素看不上眼的乱兵!
她能够想象冲出去的后果,自己之前以死相逼,才逼得对方退让,现在自己冲出去求生,再要下决心去死,还可能吗?而且,谁又愿意去死呢?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即将得救的感觉。
然而眼前的画面已经开始模糊了,她渐渐得生出了疑问: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谁……对了,韦,韦什么来着呢?我又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名字呢?
李诲如倒地前最后的印象,便是一个只穿着犊鼻的精壮汉子冲了进来,抱住了她。
“韦郎……”杨清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