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二十三年的初秋,室町幕府这个曾经的武家栋梁,在艰难熬过天文九年大饥馑以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份气力,便如同已经毁于战火中的东山御所,随时可能会轰然倒塌。
十四年过去了,五畿七道的守护大名们虽然有人劫掠上贡财物,有人互相兼并厮杀,甚至有人带兵杀入京都御所,随意驱逐废立公方,但还没有人敢胆大妄为的另立幕府。
室町足利氏不管如何脆弱,如何无力,那些强有力的大名、郡司、豪族还都愿意承认,京都幕府内的那位剑豪公方足利义辉是全天下武家无争议的主公,自己不过是幕府治下的一个臣子。
或许是因为足利氏二百载威德震慑,也许是因为现实的利害考虑,更可能仅仅只是习惯了傀儡公方的存在。无论是狂妄自大如足利持氏、勇猛彪悍如大内义兴、凶狠狡诈如三好长庆都未敢另立幕府,最多也支持扶持傀儡争夺将军之位。
虽然战国大名都明白室町幕府灭亡,不过时迟早之事,但却无人干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在七月下旬在近江朽木谷,却传来了一个让天下武家惊骇的事情。
现任幕府将军足利义藤潜逃近江,并于朽木谷内改名为足利义辉,将军改名不值得大惊小怪,真正让人无所适从的接下来一连串的举动和各方反应。
幕府将军足利义辉在前任管领细川晴元、近江守护六角义贤、伊势国司北畠具教、丹后守护一色义幸,若狭守护武田义统、丹波守护波多野晴通六人的支持下,在朽木谷宣布新立幕府,并下令废除京都御所的一切权利,要求幕臣全部赶赴朽木谷重新任职,否则一律罢免,成功给自己赢得了一个朽木谷公方的美名。
这个朽木谷幕府看上去却是个笑话,但的确一拳打在了三好长庆软肋上。如果是三管领家,还可以对将军这种自取其辱的手段视而不见,依靠家名与威望来继续支配近畿。
可三好家不过是小笠原氏庶流,京兆细川氏的家宰出身,倘若无法把持幕府,根本就无法压制住近畿各方势力,就连京都内的朝廷百官在得知消息过后,都是一片哗然,目瞪口呆,显然是无法适应这种幕府二分的情况。
六波罗、镰仓、室町三代武家政权割据自立的时候见多了,可好端端的将军自行流亡,下令废除幕府还是头一回。
宫闱内的正亲町官家更是大吃一惊,瞬时间就想到了前些年在京都爆发的大战。
为此先后派遣多位公家大臣,前往御所面见三好长庆,要求他尽快与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达成和解,恢复京都的平稳局势,否则就只能应其所请,下诏书罢免三好家所有武士的官职。
几位大臣虽然说得客气,但三好长庆还是听出了威胁的意味,朝廷现在是个彻头彻尾傀儡的不假,可武家想要支配天下还离不得这层遮羞布,罢官去职是个好听一些的说法,直白来讲就是指为朝敌。
一想到自己被指为幕贼朝敌,三好长庆就恼恨不已。
不管天下大名如何在背后耻笑足利义辉,表面上还是在接到消息后,全都表示支持,愿意声援公方讨伐幕贼三好长庆。
想要打倒三好长庆,光靠地方大名的同情和声援还远远不够,可幕府奉公众早已经衰败,不是当初鹿苑上王足利义满时期威震天下的军势。
经过天文九年大饥荒,幕府的财政在赈灾后已经彻底枯竭了,除了近畿佛寺和少数几个令制国以外,战国大名早就已经幕府御领瓜分的一干二净,只能依靠将军发卖守护役职和通字才能勉强维持。
於是各种各样役职官爵、赐名赏字如同雨点一样落在近畿周边大名的头上,短短半个来月。各种守护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
如果不是细川晴元从中作梗,足利义辉甚至想给远在山阳道的宇喜多直家授予备中守护的役职,让他统率盐饱水军上洛勤王。
如同儿戏一般的手段,倒是真的让不少乡下地头深受鼓舞,带领家人郎党前往朽木谷集结,上万幕府复兴军屯兵坂本关,日夜窥伺京都。
一时间京都人心惶惶,便是连三好长的盟友,垄断幕政的政所执事伊势贞孝也为此愁容满面,多次劝说三好长庆与将军和解,迎接足利义辉返回京都重开幕政。
三好长庆正在志得意满的时候,根本不屑理会坂本关的那群乌合之众,当众撕毁足利义辉写给自己的宣战文书,怒斥道:“孤、孤、不过一介败犬将军也配称孤道寡。”
当场让松永久秀书写回文,管领代遗公方书曰:【废管领晴元反逆,拥立堺公,如非三好用命何有栋梁之位。因生嫌隙,擅离朝幕为天下笑,武家遗以爵禄,豪右遗以名位;是曹正欲谲诳取赂,岂有远相服从之理!足利氏乃武家之栋梁,何不自来取之,而以虚名诱叛党谋逆?募往者复除七年,是赏奸也。我执幕府以来,孰与彼前后收归旧土几何?】
足利义辉你是怎么想的,居然跟想要废除你改而拥立堺公方的细川晴元联合,难道忘了是谁扶持你父子二人坐稳将军大位。为人太过于忘恩负义,必遭报应,死于乱刃之下。
为了争权夺利,竟然把幕府役职送给居心叵测的守护,将军通字赏给那些近畿里的土豪,诱惑他们造反,拥立你,征夷大将军领兵讨伐幕府,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以为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会真心拥戴你这个傀儡将军,无非是想哄骗你给他们封赏,这些背弃主公的小人本该应当予以严惩,结果你反倒将他们当成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