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人的队伍,走得很麻,直等到月色降临,街道上才彻底安静下来。月色晴朗,远处城门口的灯光一盏盏挂起。庄所内炊烟升起,麦香盈鼻。除了两名奉公人留下来轮值守城,其他人打马各归馆舍。
代官所邸门前,逢上了正在命人清点贺礼的明石景季,他为人啰嗦颠倒,办起差事来却很麻利,给浦上宗景准备礼物已经准备得妥当。
打下儿岛郡后,直到完全整合完毕后,这才想起来给浦上宗景送去捷报,同时以上野信直的口吻送上一封誓书,请求归附浦上家的配下,给足那位备前国大名面子。
宇喜多直家翻身下马,拿过礼单来看,借着附近武士凑过来的火把,放眼瞧了瞧。还算不错,有珍珠、有每玉,既值钱又不用花费太多现钱,看上去像是那么回事。
瞥了眼明石景季,几天过去了以后,显然不似那日被刀枪逼住那样惊慌,这位监物大人就这点好,为人做事很能识相,稍稍敲打就立刻老实。
想起来件事情,宇喜多直家说道:“矿场人手不足,采掘出来的铜铁,赶不上需用。岸本修理亮若是找你借调些劳力,监物适当论调些人手给他,免得耽误了。”
岸本修理亮就是岸本惣次郎,当初委任杂官的时候,他抢先挑了个修理亮,当然每人将这个官位的虚职当回事,平时还是以名字称呼较多。
明石景季答道:“回头我就调三百人给他。”吃一堑长一智,那天被一帮子旗本吓得半死,他算是彻底认清的形势,回去仔细想了想,宇喜多直家所说还真的不假,如果那些恶党遭到严惩,以后自己走夜路都得提心吊胆。
他说道:“下午听说中山信正跑出城外?”想了想,劝说一句道:“虽然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不过和泉守都无需理会,稳守四郡即可。”
宇喜多直家说道:“监物所言极是。”夸赞他几句,“礼物置办的不错,主公定然满意。给备前国内的各家旧人的礼物,也照例降一等置办,可不能叫人说咱们厚此薄彼。”送礼向浦上氏家臣行贿,本意在于拉拢盟友,明石景季身为家老,交际又广,代为出面拉拢人心,最合适不过。
明石景季应声称诺,宇喜多直家不再打扰,告了声罪,牵马进了府邸。
他刚才说矿场人手不足,是有原因的。他下午巡视冶锻町,看到有工匠在制作焙烙玉和震天雷,心中颇为意动。
目前虽不能制造铁炮,但焙烙玉和震天雷在守城的时候威力更胜前者,於是招来岸本惣次郎询问,能否扩大规模,得到肯定的答复。
铁炮使用的早合火药,虽然儿玉党调配不出来,但制造普通爆炸黑火药还是能想办法自己生产出来一些,於是宇喜多直家这才动了增派人手开矿,制作震天雷的打算。
万一尼子军真的同自己开战,到时候就固守各砦,用震天雷拼个你死我活。
往日用餐,高桥夫人都会陪伴一侧服侍。今晚,却没见她的影子。没见也好,宇喜多直家着实松了口气。牵涉到迎立养子的问题,让他内心颇为不满,甚至称得上勃然大怒。
可这又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毕竟倥偬戎马,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意外。
现在看来有资格当养子的,无非是宇喜多忠家、宇喜多春家、户川通安、上野信直四人。
前两者是宇喜多家嫡系子嗣,兄终弟及,天经地义;户川通安也有资格过来继承縂领之位,毕竟不管是亲疏还是功劳上都称得上卓著,也能够得到长船贞亲和冈家利、石川久智三人的支持。
至于上野信直,虽然是个外人,也没有血缘关系,但胜在年龄合适,收为养子也无需担心出现父子猜忌的局面,清和源氏,足利氏庶流的出身也足以继承宇喜多氏家名。
说到底,还是得有一个自己亲子才行。不知道怎么回事,宇喜多直家想到了模样俊俏,出身豪门的三浦夫人,举止间自然而然的带有一股贵气,又会打扮修饰,初见面时直教人惊叹不已,不过毕竟是三浦贞胜的妻子,宇喜多直家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三两口吃完了膳食,推去碗筷,自有侍从过来收拾。
他站起身来,缓缓踱步,总觉得有人在打量自己。回过头一名俊秀小侍忙垂下目光,继续收拾碗筷。这也不氏外人,而是冈家利的同父同母,长相却截然相反的胞弟,冈清三郎。
却是不知道,为何两兄弟一个长得五大三粗,脾气暴横;另一个却生得眉清目秀,性格温润,难免让人啧啧称奇。
宇喜多直家派人回备前国时,顺便将门户单薄的冈氏全家接来经山城居住。冈氏兄弟父亲早亡,全靠老母一人将两人拉扯长大,就是宇喜多直家过往也多受老妇人照顾。
现在富贵安泰,自然是愿意将老夫人接过来当做母亲奉养照顾。正好他身边也缺亲信随从,便一并让冈清十郎留在身边,细心调教,希望能够培养出一个能够替自己分忧解难的文武全才。
今天跟中山信正过招儿,宇喜多直家自觉能从中牟利,心情不错,瞧着冈清三郎的模样,便越觉得亲切,随口说道:“这些杂事,让下人去做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动手操持。”
冈清三郎一面擦拭桌案,一面回答道:“和泉守既是兄长,又为主公,在旁服侍本来就是臣弟的本分,母亲大人在我来前夜是特意叮嘱,万不可恃宠而骄,失了本分。”
“臣弟的本分,说得当真差。”宇喜多直家对这个回答很是欢喜,问道:“老夫人在城内住的可还习惯?你兄弟二人一齐奉公,家中谁人照顾?”
“嫂嫂在家侍奉母亲,况且主公又赐给许多奴婢,只是母亲不能每日下地劳作,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料来如此,冈家利的妻子虽然是个水贼寡妇,但却比寻常妇人老实本分,确实也不值得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