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美作国内,敌我两万多军势对垒,美作国境内群山绵延,易于藏匿,举国十余万百姓,真得再来一次全民皆兵,没几个月打下不来。
就算尼子军内部不合,遇挫即退回国内,动员上万大军出阵,尼子晴久也不会允许他们说走就走,两边肯定是要大动干戈一场。
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进一步统合治下郡乡,甚至继续扩张势力,倒是个不错机会。
回忆这半年多来,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军阵上。编练部众、修筑城垒,作训练兵、出海劫掠。民政上的作为屈指可数,算来算去,也就是一个劝农耕桑,恢复庄所制,收效还不算明显。
宇喜多直家沉下心来,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问道:“美作国内的战况,中山信正知道了多少?”
“中山信正,这些天来他可没少偷偷摸摸地往高天神城送信。前两天,才有个浦上氏的家臣过来,明显是又传来什么命令,静观其变即可。”
长船贞亲不由皱眉,道:“前段时间,还在跟明石景季争权夺利,好不热闹。这两天,才算是勉强安生下去。”说完后,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这老东西城府极深,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一点不能小觑。”
宇喜多直家听得出来,他这是被折腾的不轻。说起来,抛开其他不谈,中山信正的城府、手段,宇喜多直家都是很佩服的,不由警惕,问道:“这些天,中山信正当是没有闲着吧?”
“这老东西可是忙得很!不过,他在备中国没有朋党,倒是翻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只能想办法敲敲边鼓。”长船贞亲简单概括,“主公出阵没有吉田,他就下到都宇郡的庄户家中,嘘寒问暖,拉拢人心;又在郡内各处人烟稠密之处,张榜露布,一篇德政令写的情深意切,散布言论,大讲什么‘废借债、免年贡’,休战罢兵,与民休息。”
“明里装成体恤百姓,想要在战后减除苛捐杂税,实则暗讽我儿玉党穷兵黩武,巧取豪夺,残害良善百姓。不但如此,字里行间,一再给黔首百姓、豪族国人一个错觉,让人以为,先前主公废除的土仓借债的举动,都是奉了浦上家宗景的军令,好似只要归属浦上家直辖,就能太平无事一般。”
他直话直说,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禁嗤笑,这天下那里还有甚么太平可言,浦上家自己都鏖战经年,那里又顾得上备中国这边。
宇喜多直家听在耳中,同样觉得很是好笑:“这种口惠而实不至的事情,我这岳丈最为擅长,难为他能想出这么一个法子。”问道:“你是如何应对的?”
“国人众好办,中山信正没有实权,真正负责办事的都是明石监物,随他闹腾,也没人敢跟他走得太近。他名为郡司,有巡查郡里的权利,我等不好阻拦,索性依样画葫芦,他不是要‘爱民护民’么?干脆派人在郡内各处传信,言说将调派几百名赤桧众去庚申山驻守,防备造反的长谷川久盛,好让百姓安居乐业。又唆使水贼、俘虏的亲眷,借口家中贫苦,聚众向其索要财物。”
此计大妙。赤桧众若是去了,就进一步拆分了中山信正手中本就不多的兵力;赤桧众若是不去,先前辛辛苦苦装出的亲民模样,就要付之东流,尤其是落在各家豪族的眼中,当会如何去想?
至于索要钱财,则更是欺人太甚了,但这法子却相当好用,当初角南隼人打着传扬净土佛法的名头,就曾大力布施百姓,收揽民心,中山信正说得再义正言辞,也得那出钱财来才行。
最后,一番权衡利弊后,还是让宇喜多广维带了三百人去巡防,但钱却是没有给,不敢来开这个坏由头,南备中代官所司治下少说五六万百姓,若是一人索要他给了,往后再有人来要,给还是不给。
宇喜多直家大笑:“也就是你了,换个旁人,多半想不到这等釜底抽薪的法子。”
长船贞亲又待开口,听见门外武士轻轻叩门,禀告:“和泉守,高桥夫人前来求见。”
转望窗外,夜已晚。几缕夜风顺着窗户卷进屋内,月上中天,已经二更了。巡夜的回见组皆是军中沙汰下来的伤残,嘶哑的声音远远传来:“关门闭户,小心火烛。”连说三遍,遥遥远去。
长船贞亲看看夜色,这才察觉出来以至亥时,没有因高桥夫人的打搅不满,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可一犹豫,便也没有开口,从袖子中抽出几卷文书,递给宇喜多直家:“这是月来断处的文书,我与明石监物连署画押,主公看后若觉有不妥之处,好做指正。”
他没不满,宇喜多直家不悦。可这是自己的家务事情,当着长船贞亲的面,不好说些什么。伸手接过来,厚厚一本账簿,看来这月来处理的事务不在少数,翻开粗看,分门别类,调理分明,多半内容都是关于钱粮支取用度,剩下则是一些代官所内的具体详情。
点头说道:“这几日来,辛苦於你了。我今晚一定细看,明日评定会上再做细商。”
长船贞亲起身告辞,门口正碰见了高巧夫人,行步而来,他见避让不过去,停下往前的脚步,尊敬中带着疏远地问好道:“见过夫人。”
两家这场联姻,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当初若非浦上宗景亲自赐婚,根本就不会有这桩婚事,连带着高桥夫人自嫁过来以后,宇喜多直家手下的一众家臣虽然互相尊重,但却很难得到认同。
高桥夫人素拜回礼:“万福,造兵正先请。”退了一步,请他先走。长船贞亲也未客套,自离馆回宅。
宇喜多直家为送长船贞亲,就在门口,侧开身,请自己妻子进来。
月於未曾相见,高桥夫人清减许多。一改往日的云鬓高梳、青丝堆纵,只是低挽了下垂发髻,也没戴先笄金簪,改用玉绳束发,少了几分雍容华贵,却多了一丝清美圆熟的妇人韵味。
依旧穿着唐衣女装,绢织为袍,略如振袖吴服,宽袴襦袢,越发显衬出他的苗条轻盈。见宇喜多直家打量,高桥夫人展颜欢笑:“大人全胜,妾身还未曾恭喜。”提起裙角,露出一点丝履,端端正正素拜万福,“见到大人归来,妾身心中实在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