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尼子家撤军的消息,宇喜多直家并未耽搁太久便已经得知,对于尼子家在夺取高田城后,转而会去平定备后国的毛利元就,他早有预见。
只是没想到尼子晴久居然会遣散国人众,让他们归国返乡,这对尚还滞留在备中国境内的儿玉党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可想而知庄为资回军以后,第一件事便是要来剿灭自己这个杀人放火的恶党。
宇喜多直家自屯兵庭濑以来,凭借着屠城拔砦的武名,四处打着浦上家的旗号招降纳叛,四面进讨。
以浦上家的名义收拢南备中各地,反抗庄氏的一揆众补充兵力,军势一度扩充至四千於众,盘踞都宇郡境内,一面联络三村家亲,另一面则数次派人潜入儿岛郡,探查虚实,谋求退路。
都宇郡过去名为“津宇”,最初在穴海尚未被围垦成为陆地前,这里是吉备国对外的港口,虽然仅领十一乡庄,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沃野上郡,要冲所在。
这年秋季,都宇郡内的百姓还在准备提前抢收稻谷,儿玉党的贼寇们提前一步杀入乡里,烧杀劫掠。
宇喜多直家以大约百人一队的恶党,分成二十余队自庭濑的营砦内闻风而动,他们从乡野间抢掠百姓刚刚收割打好,还未来得及筛糠的稻米,便连秽多贱民牧养的那些皮厚毛粗的黑山豚,也成了这些美作、备中武士腹中之物。
就这样,依附在宇喜多直家配下,那些无恶不作的贼寇们,便趁着庄氏疲于奔命之际,在这片膏腴郡乡内肆意妄为,妄图坚壁清野,为可能出现的笼城战做好准备。
被夺去收成的百姓,只能在野地内捕捉田鼠充饥,野菜根也是这个秋收时节里难得口粮,
唯有城砦内的豪族国人们,还能凭借往年剩余的粮秣艰难自保,惨败过后的中岛辉行亦无可奈何,除了不断向猿卦城求援外,便别无他法。
庄为资虽然时长派兵前来围剿,但双方真正交兵厮杀的次数,却是称得上屈指可数,更多是为了相互试探虚实。
不过自十月初毛利元就败走筱津原,退守比叡尾山一线后,备中国内局势立刻得到缓和,自这两日探听来的消息来看,对他来说不容乐观。
庄为资率两千军势,自毛无道南下猿卦城,植木藤资、植木秀长父子带七百足轻已经先一步抵达坂生地方,从侧后方进行威胁;桑原政次聚众一千二百骑移镇茶臼山城。
同时,中岛辉行在经山城内重整旗鼓;清水宗则、清水宗长兄弟也响应军令,召集五十骑马廻众、三百弓足轻布防街道;石川久智迫于庄氏压力和领内百姓对儿玉党的厌憎,也只好先与清水宗则、宗长兄弟握手言和,召集配下诸家豪族蓄势待发,以为后援。
看这阵势,大抵是想以中岛辉行、桑原政次等分别控扼道路要冲,以防儿玉党再度转掠别郡乡里,同时待庄为资稳住三村家亲后,便要从四面合围而来,将儿玉党一举铲灭。
都宇郡除了经山、加茂这两座坚城以外,都皆已遭儿玉党劫掠,紧要地方皆落入手中,单从麾下人数上来看,并不输给庄家正在集结中的讨伐军。
只是备中国南部多为沃野平原,庭濑、仓敷两地周遭更是连座可以据险而守的山城都没有,这帮子鱼龙混杂的一揆众,平素仗着人多势众,去乡里剽掠尚可,正面合战,定然不是这些豪族手下的武士团和郎党的对手。
几次威逼下来,宇喜多直家便就有些独木难支,接连丢失数座兵砦,虽然死伤并不算多,但对於士气的打击却颇为巨大。
为了应付这个危局,宇喜多直家裹挟这支人数庞大的一揆众,往毗邻儿岛郡方面,地势更为险要龟山转进,想要暂避锋芒。
为防止拔砦撤往龟山时,受到敌军袭扰,他留下两百人分守庭濑庄,防备贺阳郡内的豪族出兵。
并命粟井晴正、荒川直景两人带领三十名美作武士,把五百名备中一揆众和五十名弓足轻继续围困经山城,盯住城内的中岛辉行。
只是退往龟山,或可能保一时安稳,可宇喜多直家却不能真个领着数千人长久盘踞在山中,数千人马每日的粮草消耗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仗着秋收,他掳掠不少稻米,可仔细清点下,至多能够维持月於罢了。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等待三村家亲那边的回信时,前往儿岛郡哨探带回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户川通安匆匆忙忙地夤夜而回,把守营砦的武士是儿玉党旧部,当下见得他带着十几名陌生武士回转,却也没有敢开口多问,连忙将他引到大帐外等候。
帐内正在商讨如何应对庄氏讨伐军的事宜,宇喜多直家闻讯,不由狐疑,怎么才走不到两日,便就这么快回来了,莫非儿岛郡那处有何变故不成。
当下暂停军议,请人进来相见。瞧见他不是一人进来,身旁还带着一老一少,老者年近五旬,粗布麻衣,脚下草鞋;另一名孩童,显是还没有元服,看上去至多七八岁的模样,两人皆是神色疲惫乏累,周身上下风尘仆仆,衣物尚还算整洁,但手上却灰不溜秋,明显是入营后才刚换的衣物。
宇喜多直家却是认得那位老者,不由得大吃一惊,忙亲自起身,请这二人上座,命人下去烧温水、备饭食,对那位老者寒暄问道:“儿岛叔父,怎生如此狼狈?敢是家中出了变故不成?”
儿岛氏与宇喜多氏、浮田氏皆是出自儿岛高徳之后,室町幕府六代将军“恶御所”时期才分宗各立,不过当年宇喜多直家父子落难时,曾前去儿岛郡投奔过儿岛直光一段时日。
因此,后来宇喜多直家复起以后,依旧感念对方的恩德,以子侄辈自居,每年都会派人前去致礼问候,来往甚是和睦,算是他为数不多地亲近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