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中岛辉行手下的这些常备旗本确实厉害,一个个在毫无防护的竹木长梯上晃来晃去,愣是攀援迅进,非但如此,他们还能够左右闪避坠物、箭矢。
看着如飞猿般矫捷的敌军,长船贞亲分外焦躁。
他已经做好对方大规模杀上城头,短兵相交的准备,不断差遣刀斧手,长枪兵上前抵御。
庄氏旗本登城时,也并非一味的被动挨打,他们偶尔停下,抽出腰间的短刀、勾镰抛上城头反击。长船贞亲自己就险些飞迎面而来的勾镰扯住衣甲,叫人拽下城去摔死。
队中好几名儿玉党的老兄弟,都请他向后躲避,却被这位养鹰刀匠一把推开,半步不退,反而拎起沉重的碎金棒,高声大呼军号:“万众一向,同心与力!和泉守赏购,斩一敌者赏钱五贯,武士倍赏之!”
言罢,快步上前,狠狠一铁棒砸在一名刚顺着长梯爬上城墙,还未站稳脚步的倭寇头上,对方当即脑浆迸溅,栽倒滚落城下。
城上兵众见状,备受鼓舞,原本的颓唐之气也扫净逐空,一时间士气激昂,全都争相进斗。
庄氏军在快要爬近城头,好些人看见儿玉党守兵手持长枪戳刺,刀斧挥砍,於是又取出飞爪,向上抛出,勾到儿玉党兵卒衣甲,奋力猛拽,对方若是反应不及,当场就脚下一空,栽落城下。
也有好些没有勾到人的,嵌卡在墙垛角落,这些旗本索性便弃了梯子,顺势一荡,如山中飞猿一般由绳索攀援而上,三两下翻身跃入,解下背后的藤楯,手持长刀,结阵厮杀。
法螺号声响起,围向城门的庄氏军兵开始加紧猛攻起来,他们越过遍地的尸首,在箭雨的掩护下靠近了城门,一些手持大锤的材勇壮士,奋起全身气力狠砸向城门。
他们手中挥舞的大锤通体由玉钢铸造,锤头雕有刻纹,虽然使用多年却没有半点锈迹。
这些材勇巨力惊人,很快便将镶铁的硬木城门砸得摇摇欲坠,门后的兵卒不得支起木桩,才勉强支撑。
眼见大门依然紧闭,这些持锤力士让到了一边,紧接着稍作休整的长屋七郎兵卫,再次带着一群兵卒扛着根粗大梁木,蜂拥而上,再次猛烈的撞击起来。
城门摇摇欲坠,不单顶上震落许多灰土,便是站在城门楼附近厮杀的两军士卒,也能觉得觉察脚下一阵晃动。
长船贞亲大急,眼看到旁边因为铳膛过热,暂时架放的大筒铳,也不管许多,催令角南隼人装填,而后呼喊着城门处墩台上的自家兵卒闪避,点火开铳。
角南隼人看他凶神恶煞地模样,不敢反驳,唯有冒着炸膛的风险来放这一铳,随着他一声“南无阿弥陀佛,西方无量净土!”,不知是超渡他人还是自己的佛号声中,密密麻麻的“千人敌霰弹”,嘭的一下散落到城门口的敌军之中。
登时死伤一片,几名武士因落后指挥,更是被打得浑身血肉模糊,而那大筒铳果真在开铳的那一刻炸膛,当即将角南隼人同样崩飞出去。
若非他横持在胸口,有胴丸甲遮挡,只怕是要直接往生极乐,饶是如此,他整个人也是蜷身倒地,口吐鲜血不止,两眼一翻,直接昏厥过去。
长船贞亲见这和尚身受重伤,忙让僧兵将他抬下去救治。其他儿玉党部众见连武将都这样搏命,不禁心下戚戚,惊惶间已有退意。
正值此时,南城门突然洞开。城下敌军死伤狼藉,又失去主将指挥,不及结阵,便见数十骑突出,立时将城下庄氏军冲散。
城门两侧的伏兵洞,同样掀开,两队挥舞薙刀的足轻悍然亡命,亦随从良马队冲出城外,夹击庄氏军。
这支良马队,便是早就等候多时的冈家利。宇喜多直家居于望楼上,队各方战事如何,一目了然,自知若非派遣奇兵,胜负难料,便当下传令突袭。
凡用兵之道,以正相合,用奇制胜。儿玉党良马队出其不意,收效立竿见影。这数十名马背上的骁勇武士手持朱枪,透阵而过,无疑折损,便又疾驰返回,再次配合薙刀足轻队夹攻。
城下庄氏军顾此失彼,腹背受敌,很快陷入苦战。
中岛辉行在战事吃紧时,已将精锐大部分派上攻城,如今仅有三百余人防守本阵。眼见功亏一篑,不由扼腕叹息。
早知贼渠用兵如此狠厉,就该多留些人马作为伏兵,并派人分去左右高地。如此,这支二百来人的死兵队,定然就是自家囊中之物。
棋差一招,落得下风以后,他便不欲再消磨下去。双方局势已逆,不说那些战死的杂兵,自己本队的常备也抛下少说百具尸体,锐气已挫。
眼看夺城无望,是以他再次鸣金收兵,城下那些军势且战且退,又留下十几条性命后,方才脱身回阵。
今日血战,至此告一段落。
为首那名武士跨马横刀,奔驰城外野地之上耀武扬威,众军认出是此人正是冈家利,都高声呼喊着,迎他归城。
宇喜多直家原本坐镇望楼,现在见敌军退兵后这才亲临城门,将冈家利手中接过那柄杀敌无算的黑漆长柄大薙刀,将他亲手扶下马背。
冈家利全身是血,下马时还兀自洋洋得意,向着主公大笑着:“三郎!三郎!今天这一阵当真杀得痛快!”
宇喜多直家微微一笑,对这位眉飞色舞地菅家党武士说道:“有此一战,足够让当面敌军不敢轻易挑动我军城砦了,只是下一步该如何,还需要仔细打算。”
长船贞亲及明石景季、粟井晴正叔侄此刻正在军中和刚刚平定城内叛乱的岸本惣次郎交谈。
看见宇喜多直家和冈家利牵着马匹走来,赶紧上前,宇喜多直家示意明石景季、长船贞亲二人跟随自己返回望楼,又将其余诸将遣散出去,等帐内仅剩三五重臣后,方才重新开口:“你们怎么看敌人阵势?”
明石景季谨慎地答道:“城内百姓又生扰乱,且敌方兵力多於我军,德仓城怕不好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