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三人虽然同榻而眠,除去真的醉成不省人事的马场职家外,另外两人却是各怀鬼胎。
宇喜多直家和衣卧倒,酣睡正沉。伊达政衡还在甲笼城等待消息,野山益朝如何睡得着?
伏枕听时,军中鼓打二更,小心翼翼起身时,残灯尚明。再看另外两人,鼻息如雷。
於是悄悄起身穿衣,取过佩刀,攥住刀柄几次想要下手,将榻上两人就此刺杀,但却觉得难以下手。
一来是难以保证动手杀人时,另外一人不会惊醒呼喊,那时自己走脱不得是小,误了出兵大事可就不妙;二来则是他为人磊落,宇喜多直家席间盛情款待,自觉受到恩惠礼遇,不愿行此小人行径。
踱步倒得营帐门前,复又转身拜了两拜,再看榻上的宇喜多直家,仍旧是呼声震天,不省人事。
营内四处篝火摇曳,不过巡夜的足轻在打完第二更后,却是早早散去歇息。营砦辕门虽然合拢,可原本守门的几人,都不见踪影,想来当是躲回营帐内睡觉去了,野山益朝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就领人潜出营砦。
待出了儿玉党本阵,会合了其他早就等候几路人手,得知长船贞亲、冈家利、户川通安、粟井晴正、角南隼人等都已如宇喜多直家般酩酊大醉,自觉大功告成,急急回到甲笼城禀告。
伊达政衡闻报大喜,拍案而起:“儿玉党的贼兵已经烂醉如泥,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当下集点起早就在兵舍阵屋内等候多时的军势出战。
他心中急切,途径户川通安负责把守的几处险要前哨,见无人阻拦,便也不管不顾,直取宇喜多直家所在的本阵大营。
有道是利欲熏心,如停下来细想一番的话,便能觉察出来不对,大军在深夜浩荡杀来,闹出好大的动静,居然无人惊醒出来盘查,这本身就极为反常。
杀近儿玉党本阵,伊达政衡激励左右:“斩获宇喜多直家首级者重重有赏!”麾军横冲,还未杀至辕门处,忽听一声铁炮铳响,儿玉党营内原本埋伏许久的兵马,闻令而动,喊杀声震耳欲聋。
还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何事,营内矢石齐发,密集如雨,当前的伊达政衡前队的兵卒,如割稻麦似的,倒下一大片。
“不好,有诈!”伊达政衡面色大变,明白自家中了埋伏。前方先手队冲营兵卒一阵大乱,不少人都调头向后败退,与仍旧想要往前拼杀的后阵挤在一处,场面狼藉不堪。
他见到自家谋划的夜袭,竟然就这样快要功亏一篑,当下亲自引兵迎战。
原本往后败退的伊达军见家督亲自上阵,士气大振,当下鼓勇转身继续厮杀。
伊达政衡奋不顾身,披挂赤漆涂侧五枚胴大铠,挟枪持刀,身先士卒,接连讨取数名带队追击而出儿玉党武士,叱咤厉色,仅带十余马迴众,硬生生地将宇喜多军的合围埋伏杀出一道破口。
负责左侧防备的兵卒,大约猜测出了敌军想要突围的企图,连忙摇旗呼应,请求附近友军。同时竖支起拒马楯,阻拦道路,组织了些弓箭手,躲在在拒马后面射箭杀敌。
其中一人,箭术甚为精湛,拉强弓、开硬箭,连连射落两三名伊达军的马迴众,让伊达军突围的势头不由一沮。
伊达政衡闷声不语,纵马撞翻一名躲闪不及的敌兵,顺势将手中长枪送入对方的胸口,因而空门大开,那名强弓手虽不认识敌军主将,但亦猜出绝非寻常武士,此刻窥觑机会,暗地拈弓搭箭,一箭射去,直奔对方未带铁额的面门而去。
伊达政衡下意识的矮身躲避,刚好将额头的位置让给了左眼,慑人地寒芒闪瞬而逝,随即一阵刺骨锥心的剧痛,让他险些当场昏厥坠马。
伊达政衡饶是再悍勇,也不能眼中带箭冲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甩掷长刀砍倒一名敌兵,伸手去拔箭矢,因用力过猛,竟连着眼珠一并拔了出来,残缺左眼的面孔,血流如注,让他得整张面孔显得异常狰狞恐怖。
“哈…哈…”伊达政衡痛吼数声,心中发狠,竟将眼目纳于口中生吞入腹:“不讲武德,暗箭伤人的懦夫,今你取我一眼目,自当拿命来还!”仍复挺枪纵马,直取那名偷袭自家之人,那名强弓手仓惶奔逃,早被一枪搠透面门,死于马下。
两边儿玉党兵卒见者,无不骇然溃散。伊达政衡身负重伤无法久战,既杀仇敌,於是纵骑便回。
此时长船贞亲看见旗语,带兵赶来堵截,户川通安、角南隼人、马场职家等人又引伏兵从后方攻袭,麾军齐上,伊达军招架不住,各队兵卒开始四散溃逃。
二阶堂信弘见颓势无法逆转,赶忙救护住重伤的家督,簇拥着他往甲笼城的方向,夺路而逃,留下野山益朝带领本队徐徐断后。
前后夹击之下,伊达政衡带来夜袭的军势大败溃散,杀伤无算,粟井晴正引使幡骑衔尾追杀,一路逐撵溃兵到得甲笼城下方回。
负责殿军断后的野山益朝也被生擒活捉,与十几名力尽被俘的伊达家武士让人捆绑结实后,推搡押至宇喜多直家面前,
宇喜多直家端坐中军本阵大帐之内,周围残席尚未撤去,和蔼言道:“宫内大辅乃我军贵客,你等怎可如此无礼,还不赶紧与我快快松绑。”
野山益朝本来因中了埋伏,心中惊怒愤恨,现在听到这样带有讥讽的话语,顿觉羞愧难当:“此回落败,实在是在下不自量力,出言蛊惑家督暗中行此不轨行径,才有今夜之败,和泉守若要怪罪,还请只诛杀益朝一人,务要牵连无辜。”
宇喜多直家笑道:“宫内大辅言重了,些许嫌隙何足挂齿?还请回去转告伊达远江守,诸事还请以和为贵。”言毕,也不管野山益朝作何感想,当下便挥挥手,让人将这失魂落魄的十余人扭送出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