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吉井川时,他已经连派家臣骑马,去通知附近驻扎的尼子军速速前来会合支援。
要知道,尼子军连战连胜,正是士气旺盛的时候,哪怕是只来上个百十人,也足够将让自己这边士气大振,顺带把对面逃亡的敌军吓得魂飞魄散,一鼓作气,说不定还能趁势攻进英田郡内。
到时候他的功劳只会更大,说不得也能当一任东美作国的守护代。
当初中村则治以此为号召,鼓舞其他豪族同自己一起降服尼子家,别人笑话他异想天开,可他却觉得自己这是胸怀大志。若是连成为一国之主的野望都没有,那跟只想多领两合扶持米的寻常杂兵,能有什么区别……
幡旗猎猎,山风从高处掠过。
耳旁风声凛冽,宇喜多直家沿着相对平坦的街道行进,渐渐他便察觉出有些不太对劲,奔驰中的战马焦躁不安,惊飞的夜鸟久久不肯落下。
即便没有听见冈家利带人鸣射铁炮示警,却听得山中传来的狼嚎,知晓追击的敌军就在不远处的后方。
于是让人同样模仿夜间的狼嚎,向对面后方山道上行进的冈家利传讯示意,随后带着十几人亲自登高观望。
两三点火光乍隐乍现,冰冷的深夜之中,让人眼中一暖,心中一跳。
那些火光逐渐由两三点而二三十点,由二三十点化作一团一团的不知火,在山道之间横贯蜿蜒,犹如熊代八本海中的火龙再次现身。
远方的山道上,倏尔传出两声山狼的嚎叫,以来作为先前的回应,宇喜多直家面色大变,这说明来敌起码在千人以上,随后立刻再派户川通安给前队的牧良长等人送信。领着其他的人,快步奔走,冲回队伍里。
“和泉守?”看见宇喜多直家这般仓急,跟着一起担任殿军的明石景季,顿知大事不好。
“追兵赶上来了,最多在十几里外。”宇喜多直家回应一声,立刻指派众人:“长船刀匠,把在村里临时赶制的焙烙玉,发给擅长投掷的投石众,到时候看准时间,到时候看准时机,便给我点燃后统统去对面。”
焙烙玉对于寻常豪族,甚至小大名来说都算是很难制作的武器,但对于常年横行濑户内海,同是八幡海贼的儿玉党来说,却是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
在躲进村里暂且休息的时候,长船贞亲便得宇喜多直家授意,搜寻了一些菜油、铁钉,混合着铁炮手身上携带的少量火药,一同塞进陶罐内,制作了这么十几个简易焙烙玉,已备不时之需。
宇喜多直家转头四望,众人身处山中街道,远近皆是不见登山通途,山丘左右障碍,兵无可藏,人无可匿。
明石景季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无奈地向自家郎党的脸上望去:“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又到拼命的时候,此地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方才能胜,是死是活,就看我等的胆色和运气了。”
明石景季四十来岁,蓄了一部柔顺、黑亮的胡须,盔甲破烂,但在村里休整的时候已经洗净烤干,倒是很符合他担任浦上家的‘武门有职故实’即礼仪师范的役职。
在这次支援美作国的军势内,也是作为目付监军出阵,虽然武名寻常,但督促鼓舞士气倒是很拿手。
这么一息功夫,报讯的户川通安拐将回来:“和泉守,牧良长果然要咱们留截断后,用死阻挡。他说,咱们儿玉党要是都挡不住,不但三浦夫人的安危难保,前边探路的粟井正晴,和咱们的那些人,怕也逃命不得。他还说,只要挡住中村则治,见得远江大夫之后,定不会忘了和泉守跟儿玉党的功劳。”
明石景季闻言,面色阴晴不定,牧良长讲的不错,若不能阻得后面的敌军一阵,叫追兵一冲,这支临时拼凑的军队,立时就得土崩瓦解,他膝下无子,就指望这么一个侄儿来继承家业。
若真的物崩在此,粟井正晴即使身在最前边,队伍一散,也得没要没处活命。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何要让自己这么个不善合战的武士,跟着一起来殿后,说穿了原来是当监军,看住真正的殿军儿玉党,别让他们直接逃散。
只是宇喜多直家愿不愿意,还在两说之间,想到此处,不免退后两步,跟自家的部众站在一起,手中按住太刀,警惕的看着对方。
宇喜多直家心底叹息,牧良长的用意他早就猜到了,他也确实不乏存有将明石景季暗中拿下,而后趁夜逃进山里的打算。
不过因为先前收编那些溃兵,将儿玉党拆散,导致不少部众都在前队,若是撇下他们独自求生,队伍中的人心必散,代价太过于巨大,现在根本承受不起。
再者,万一牧良长护着三浦夫人杀出重围,或者说自己独身逃走向浦上宗景处求助控诉,自己就算能逃回到乙子庄,也必然要因此而受到严惩,
所以,不论出于何种原因,总是要跟追在后面的中村则治会上一面,才好再做决定,正当他想让人列阵,准备且战且退的时候。
又一骑使幡领着七八名三浦军足轻,从牛车处奔来,高声说道:“牧良长大人军令:儿玉党殿军有守无退。”
二次下达严命之后,这个使幡放缓声调,“牧大人请和泉守放心,他已经严令两翼马场、角南二位大人,拉开距离以作奇兵支援。他领着本队稍后就带人回来支援。”
最后,鼓励似的,这名使幡继续说道:“中村军多是杂兵,追击我等这么长时间,定然疲惫不堪。儿玉党休养多时,正是锐意盈满,只要肯下力死战,必然能够旗开得胜。”
传完命令,使幡和足轻没走,监军目付般的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