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旁观修士的眼中,场景和对阵宋千机毫无区别。
先是韩松剑光一闪,继而白袍剑客化为一道剑芒穿过百丈剑台。
咻——
剑鸣如沧海龙吟,不过这次比上次多了点杂音,没有那么清澈。
等所有人再次看清台上的人影时,场景如出一辙。
白袍剑客站在盘龙壁前,抬眼望着上方的啸山老祖,手中的古朴宝剑,慢条斯理收入剑鞘,浑身不沾半点烟尘。
嚓~~~咔——
长剑归鞘。
韩松和宋千机一样,站在讲台中央,胸口多了个剑孔。
韩松脸上甚至不是惊悚和震惊,而是满眼茫然,低头看向胸口的剑孔,似乎是在疑惑这个剑孔是怎么出现的。
!!
所有人眼神呆滞,可能猜到韩松会输,但没猜到韩松的输法,和宋千机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剑瞬杀。
在他们印象里,‘剑一’也不该霸道到这一步才对,这已经违背了常理。
而千山万水之外,一座剑气冲霄的白池边。
白发老翁手持鱼竿,目光放在下方的池水里,眼神平静,却很专注。
老翁后面,四个装束各异的男子或站或坐,彼此交谈:
“好快的剑!”
“此子是谁?以前没听说过。”
“老祖,您觉得此子如何?”
钓鱼老翁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随口点评了一句:
“未入红尘已入圣,姿胜天人却近妖。尚可。”
“这还尚可?!那我们几个……”
“你们是废物。”
“额……”
————
话说回来。
暑苣峰剑门之外,静默良久,才爆发出轰鸣,有错愕有惊叹,嘈杂话语响彻落剑山,遥遥听去犹如蝗虫过境。
韩松心脏伤没伤不知道,剑心肯定伤了,愣在原地始终未曾回神,直到师弟过来治伤,才保持茫然之色被扶下去。
赵无邪因为没看清细节,感受和第一次一样,反倒没什么区别,无非继续黯然神伤。
而和剑客无关的人,反应就只剩下惊叹了。
女修雅荷已经无话可说,只是在小声道:
“这剑仙也太……相公,要不你去打个招呼?乐府里有几个独身的丫头,虽然高攀了人家,但姿容在华钧洲无人不知,当个暖床叠被的小妾,人家应当不会拒绝。”
伯邺子摇了摇头:“这种旷古烁今的剑道奇才,必然性格淡漠爱剑如痴,岂会对美人感兴趣,别上去自讨没趣。”
鲍向阳本来想说这剑仙身边有两个姑娘,但他又不是千秋乐府的人,让千秋乐府用美人计把这位剑仙勾走了,回头打他八臂玄门,他不得在祖师像前自裁谢罪,所以只是道:
“这种天骄,前途我都不敢想,强势到这种地步,未来的十仙君,必有他一席之地,也不知是哪家的老祖运气这么好,捡了这么大个便宜……”
……
而作为今天的背景板,落剑山众人已经无言以对。
啸山老祖不知什么时候,从天上落了下来,站在盘龙壁前的台阶上。
修行道就是如此,你有相应的实力,就有平等说话的资格,辈分不是老祖给的,是自己打出来的。
啸山老祖比左凌泉强出许多,但看出了对方的潜力,目光也从看小辈,变成了只比他境界低一些的道友,这不是欣赏、尊重,而是本该如此。
“小友剑术,当得起‘登峰造极’四字,今日之事就此了结,日后永不再提。另外,小友在我落剑山扬名,也算不打不相识,日后如有机会,随时可到落剑山做客。”
啸山老祖朗声开口,压下了满场喧嚣。
看了场惊天大戏的万余散修,都是含笑点头,此次风波这般收场,已经算是完美的结局了。
剑台上讲道理,白袍剑仙讲赢了,完成目的,得了声誉、面子。
落剑山利落认输,该死的人也死了,虽然吃了点亏,但这么大个剑仙在他家门口扬名立万,哪怕当背景板,也是荣幸,以后说不定还会这么吹——左剑仙在我落剑山扬的名,天下剑宗如云,你们就不想想左剑仙为什么专挑我落剑山?
至于秋后算账,落剑山只要脑子没毛病,都不可能因为一个败坏门风、无故结仇的废物,跑去和未来的剑道枭雄算账。
无论如何,事情就此结束。
在众人看来,白袍剑客哪怕再横,也该就此罢手,潇洒离去,旁观的修士,都准备欢呼恭送了。
但……
剑台之上,左凌泉表情谦和了些,进落剑山之后,第一次拱手行了个礼,开口道:
“此事确实了结,不过我还有另一件事儿,需要讨个说法。”
“……”
此言一出,满场直接寂静。
含笑的萧山老祖,脸直接黑了;背后的掌门长老,表情僵硬。
远处的鲍向阳,直接摊开手:
“这算啥?当啸山老祖袁啸山,真是只会在山上叫的猿猴?”
?
此话被啸山老祖听到了!
啸山老祖只是往游廊瞥了眼,鲍向阳就是一声闷哼,连忙拱手作揖:
“晚辈得罪,前辈见谅。”
啸山老祖目光转回来,依旧是云淡风轻之色,温声道:
“小友还要讨什么说法?如有旧怨,刚才就该提了。”
左凌泉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平淡嗓音道:
“我出生东洲,前些时日,听闻落剑山对外宣称,‘东洲剑学皆旁门左道’……”
“哦?哦!哦!!……”
话都没说完,围观修士已经响起雷霆般的躁动。
少数东洲过来的修士,直接发了狂,震惊稍许后,就开始捶胸顿足,原地乱叫,虽然形容不恰当,但却是开心得像个狒狒!
左凌泉话语都被打断了下,继续道:
“我对剑道小有兴趣,听闻此言,心痒难耐,特过来向落剑山问剑……”
“……?”
满城又是一静,震惊地望着那个温文儒雅的白袍剑仙。
问剑?
你问几把!
宋千机和韩松都抬下去了,老祖都站地上了,你还问剑?
你准备问谁?
啸山老祖都懵了。
生气倒不至于生气,毕竟话是自己徒弟放出去的,人家客客气气登门问剑,理所当然。
但按规矩,问剑得打满三场!
韩松都躺了,落剑山人才凋零,能上场的就剩下四大长老,加一个掌门,再被打残三个,接下来几年,啸山老祖恐怕要自己抛头露面,去和小辈谈生意、联络宗门友谊了。
可身为剑宗,人家登门切磋问剑,找不出人来接战,牌子就算砸了,以后落剑山只要在,就有人拿这事儿嘲讽。
啸山老祖负手而立,一时间真不好应答。
左凌泉并非咄咄逼人,而是落剑山嘲讽一洲修士,并以此增加名望,就该知道有进退两难的一天。
说东洲剑学皆旁门左道,是连他一起骂了,那他就需要用最正大光明的方式,让落剑山明白什么叫‘天高地厚’。
你觉得打输了,无非承认‘东洲剑学不是旁门左道’,那你接啊?
“接啊!”
“派人上台啊,旁门左道来问剑,难不成落剑山看不上?”
“是啊是啊……”
……
玉瑶洲过来的少数修士,就和疯了一样,也不怕被打死,使劲儿煽风点火,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啸山老祖知道今天这个坎过不去,还没啥太好办法,只能道:
“徒弟不知天高地厚,说话确有不妥之处,小友来问剑理所当然。小友已经打了两场,无需再证明实力,这第三场,就一局定胜负。小友想向谁问剑?”
登门问剑,前两场过门神,最后一场见真佛,正常都是执剑长老、当家青魁上场。
啸山老祖此话的意思,是让左凌泉随便挑一个长老出气,这事儿就算完了;真挑执剑长老,那是左凌泉自己找刺激,怪不得落剑山刻意安排人持强凌弱。
所有人都知道最后一场是逢场作戏,落剑山已经怂了,没啥看头,但还是想再看一次白袍剑仙一剑瞬杀的恐怖场面,目光都集中在白袍剑仙的眼神上。
但白袍剑仙的眼神,很……很让人惊悚!
先左看看,又右看看,然后落在了中间……
鲍向阳瞪大眼睛,忍不住抬手道:
“诶?诶?诶?!剑仙你……我的娘诶……”
一拍脑门!
其余人反应差不多,老道人都弹了下莲花冠,一副‘今天算是长见识了’的模样。
众目睽睽之下,白衣如雪的年轻剑仙,目光扫过盘龙壁后,又落在了一袭布衣的啸山老祖身上。
白袍剑仙的左手,从古朴长剑,移动到了另一把青鞘长剑上,声音平和,却从未让人如此胆寒:
“我有一剑,练成之后从未示人,不晓得杀力如何。今日啸山前辈在,正好让您老掌掌眼,如有不足之处,还请指教。”
“……”
全场鸦雀无声。
啸山老祖人都麻了!
啸山老祖负手而立,山巅老祖的心境,也压不住脸上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你还有一剑?
都出两剑了,第二剑就能傲视山巅惊掉老夫下巴,第三剑是啥?
准备把长生道捅开?
还让老夫掌掌眼?我看你是想用剑划老夫屁股,让老夫开个眼!
还有这把剑咋回事?
刚才那把都像是仙兵了,这把还能是天官神剑?
那你本命剑是啥东西?神剑太阳?
啸山老祖满腹牢骚片刻,又觉得不是没可能。
此子背景神秘天赋恐怖,都不知道裤裆里还藏了多少乱七八糟的玩意,真把神剑太阳掏出来也说不准。
至于论剑?
啸山老祖先不说境界高太多,出手就丢人,万一这小子又摸出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给他来一下,事儿就大了。
比刚才那一剑还诡异的话,一时不慎中招,可能伤到他的金身。
落剑山人才凋零殆尽,就靠啸山老祖撑着,他受伤,外面的狼可就闻着味儿来了,根本不能做这种意气之争。
但不接也不行,总不能来句:“你配吗?”
以这小子的暴脾气,肯定把所有长老打一遍,然后再来找他。
啸山老祖纠结良久,只能苦笑道:
“小友好胆识。不过修行道讲个辈分,你不愿透漏师承,老夫便只能怪把你当晚辈看,指点尚可,出手就免了。”
左凌泉握着青色宝剑,转而望向后面的执剑长老:
“此剑练成,从未示人,不清楚杀力。松长老能赐教最好,但在下不能完全掌控,若失手伤了性命,还望啸山前辈勿怪。”
“……”
瞧瞧这话说的,多礼貌,绝对不是威胁。
全场表情怪异,看着落剑山众人。
执剑长老松长泣,面对第二剑就惊为天人,到现在都没缓过来,还接个锤子第三剑,心中毫无战意,脸色比啸山老祖都难看。
啸山老祖怎么可能让扛大梁的徒弟,跑去试对方的剑快不快,见左凌泉专挑宗门支柱点名,他稍微沉默后,还是妥协了:
“论剑切磋,意在互相请教,见血便伤了和气。既然长泣胜算不大,也不必做无谓之争,此次问剑,落剑山认输。一洲剑道不敢妄下定论,但阁下的剑道,确实比落剑山技高一筹。”
此话说出来,啸山老祖也没什么不甘,剑宗用剑说话,对方展现的剑道造诣,第二剑就能力压落剑山满门,上任老祖、开山祖师或许能掰手腕,啸山老祖确实不行,这不是技高一筹是什么?
听见落剑山不战而降,玉瑶洲的修士又变成了开心的狒狒,“嗷嗷~”乱叫。
华钧洲修士也没觉得不甘,因为这位剑仙实在太恐怖,他们心服口服,就是有点遗憾没看到‘第三剑’的风采。
左凌泉达成目的,自然不再多说,手从正妻身上松开了,按着玄冥剑的剑柄:
“承让,告辞。”
话落,转身往剑台外走去。
“剑仙慢走!”
“恭送剑仙……”
暑苣峰下的修士恭敬而热切,左右让开了一条大道,齐齐恭送,直至那位白袍剑仙,走到人群边缘御风而起,穿过护宗大阵,隐入了天外的秋雨。
啸山老祖站在盘龙壁前,负手而立,始终没有露出什么怒色,只是有些唏嘘地回头,看了几个不争气的徒弟一眼。
哪怕不想承认,落剑山也确实掉队了,和当今剑道已经不属于一个时代。
如今还算二流,等他一死,落剑山必然沦为三流、四流,毕竟靠这几个货色,怎么和这类天之骄子争锋?
其他人反应各异,目送半天,才逐渐散去。
鲍向阳仅仅遇见这个剑仙不过三天,没说过一句话,心里面便被这风采折服了,想要认识,又觉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最终也只能摇了摇头,和同样不好意思上去招婿的雅荷夫妇一起离去。
所有人中,只有一个头戴花簪的少妇,站在修士群中,脸色和所有人都不同——插着小腰很是恼火,嘴里还在碎碎念,如果有人能听见,说的是:
“这算什么?本尊又是暗中布阵,又是吃丹药准备法宝,就等着出场血拼,落剑山怂了,我岂不是白干了这么久?他都不知道我做了这么多……”
“自作多情。”
“嘿?我……本尊乐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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