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静煣想了想,好像也是,便把怨气又发现在了那个妇人身上:
“那个死婆娘,是我四舅的姘头,本来是个勾栏窑姐儿,别的不行,就喜欢背后损人。”
左凌泉没想到那妇人还和汤静煣有亲戚关系,一时间不好接话。
汤静煣和左凌泉抱怨,自是想左凌泉和她一起数落对方没德行,见此又解释起来:
“我娘是姓陈,陈家在京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御史台的监察御史陈茂德,算是我二姥爷。”
“哦?”
左凌泉稍显意外,他还以为汤静煣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家碧玉,没想到家里还有人在朝中做官。
只是,汤静煣对这些亲眷,并没有赶到丝毫自得,甚至很反感:
“当年,我姥爷是陈家老大,打理着家中生意,临河坊有十几家铺子是我姥爷的,可惜我姥爷只有一个闺女,没有儿子。后来我爹进京赶考,遇上了我娘,两个人成了亲。
我出生的时候,莫名发生了一场大火,把半个临河坊都快烧没了。
我叫‘静煣’,就是因为‘煣’是被火烤弯的木头,本来是‘禁煣’,为了好听才改成现在这样。
那场大火过后,我娘刚生下我又受了惊吓,不久后就走了;我爹为此心病,在我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也走了;我被姥爷姥姥带着,起初还好,可自从姥爷姥姥驾鹤西去后,一切都变了。
我二姥爷,也就是陈茂德,有好几个儿子,都不怎么争气。我姥爷一走,陈家人自然就看上了我家的产业,说我娘是嫁出去的外姓人,要把产业都收回去。
我自是不乐意,跑去告官,官府也不好管,因为产业确实是陈家祖业;后来还是老张看不下去,跑去找了缉捕司的主官出面说和。
那主官说,我娘是陈家人,我即便不信陈也有陈家血脉,没出嫁又无长辈,无立身之本,陈家作为亲眷就得尽抚养之责,不能收回家产,否则有违公序良俗。
缉捕司主官,官比陈家大,陈家就此倒是敢不来强占了,但背地里还是不要脸,从十四岁起就四处给我张罗婚事,想让我嫁出去,好顺理成章把产业占了。
这些产业都是我姥爷和我娘的,凭什么给他们?所以我就不嫁人,死也要把这些产业守着……”
这些委屈事儿,也不知在汤静煣心里憋了多少年,端着小酒碗絮絮叨叨,说道最后眼睛都红了。
左凌泉认真听着,渐渐也明白了汤静煣的境遇,对陈家也有不耻和鄙夷:
“这个陈家,真不是东西,明目张胆吃绝户,也不怕遭报应。”
“我是外孙女,理就不站在我这边,能有什么办法?我反正是和他们耗着了,就不嫁人,反正我年纪小,死也是他们先老死……”
……
落日黄昏,河畔小街行人如织。
汤静煣在酒肆里吐露心声,左凌泉坐在旁边认真聆听。
两个人都未曾注意道,一艘乌篷船从门外的河道上飘过,船篷里探出两双眼睛。
“就是那个小子,我早上亲眼瞧见他从汤静煣屋里出来……”
船篷里,早上卖包子的妇人,小心翼翼藏着臃肿身形,和旁边的中年男人说着话:
“汤静煣肯定有了男人,咱们把陈家兄弟叫过来,现在就捉个现行,我看她还有什么理由不还房契地契……”
中年男人是陈家老四,常年在京城混迹,再不学无术也有了些眼力劲儿,并未听妇人的怂恿。他三角眼微眯,仔细打量酒肆中的左凌泉:
“这小子身上,穿的好像是云中锦的袍子,看质地少说上百两,家里肯定非富即贵,你可知道身份?”
昨天凶兽闹那么严重,中年妇人就在街上,自然知道,她连忙道:
“听人说,好像是礼部侍郎家的亲戚,叫什么左凌泉……”
陈老四眼角一抽,跑上门捉现行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骂道:
“你这蠢妇,礼部侍郎正三品,比我爹官都大,这敢闹?”
“官大也不能不讲理啊,这是我陈家的产业,让她出嫁后再还已经是发善心,她现在有男人了还不还房契地契,这不是不要脸吗……”
陈老四摆了摆手,让妇人别聒噪,仔细琢磨了下:
“左侍郎可是朝堂重臣,而且听说家境好的很,京城的宅子比宰相家都大,这家里公子娶妻纳妾,彩礼想来不会吝啬……”
“意思是不闹,上门说媒撮合他们俩?”
“静煣只要嫁人,产业自然就收回来了,我陈家还能顺手拿一笔彩礼。一举两得的事儿,为什么要撕破脸?”
陈老四略一琢磨,觉得这主意不错,便也不再停留,让船公靠岸下了船:
“我这就去和爹说一声,明天选驸马,当官的都得去起云台,刚好就这机会,私下里和左侍郎聊聊这事儿……你确定他们昨晚睡了一晚上?”
“千真万确,我早上看着那小子出来的,还提了提裤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