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理寺的路上,武宗保脑袋就没停过,一直考虑着王进案宗。
如果王进是冤枉的,那么指认他的女孩一定有问题,很可能受到幕后犯人威胁。
那女孩刚被发现,就指认了王进,威胁她的人,很可能是那天参与抓捕的某人。
那人可能是大理寺的、可能是刑部的、也可能是金吾卫中人。
还有一个问题,无论他是哪方的人,他是如何在另外两方的视线下,威胁那名女孩的呢?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令人头大,不过有一点武宗保已经想好了,眼下最优先事项,便是找那名指认王进的女孩问话。
回到大理寺署时,已是黄昏时分,武宗保刚进门,便有吏卒上前道:“武少卿,您有客人来了。”
武宗保愣了一下,他今天才刚上任,怎么这么快就有客人了。
加快脚步,来到少卿衙。
屋子里多了两名女子,一人只有十七八岁,圆圆的面颊,又白又软,像两个汤圆。
另一女子容貌秀丽,脸上却没半点表情,看起来二十出头,武宗保却知她已经三十多岁了。
瞧见二女,武宗保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先向那冰山美人打了声招呼:“公孙姐姐有礼了。”
冰山女子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了。
武宗保这才转头,向那少女道:“九妹,你不是和公孙姐姐闯荡江湖去了吗,怎么来洛阳了?”
少女脸颊一红,她是武家老幺,名叫武雪笙,从小总听母亲说起江湖生活,心中充满向往,一到十六岁,便心心念着闯荡江湖。
她老爹武承嗣对子女是放养模式,听她说要闯荡江湖,不仅不阻止,还鼓励她多行侠仗义,成为一代女侠。
为了她的安全,又让亲卫公孙大娘随她同行,那冷若冰霜的女子,便是公孙大娘。
“我、我和公孙姐姐本来在秦州追击一名悬赏犯,突然收到娘的信,她让我来洛阳找你,让你帮她做一件事。”武雪苼说。
武宗保平日从未有哪位家人让他帮过忙,如今刚当大理寺少卿,便有家人求助,心中颇为得意。
一拍胸膛道:“六姨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一定帮她办好!”
武雪苼道:“娘让你去找一位刑部捕头。”
武宗保吃了一惊,道:“不会是王进吧?”
武雪苼歪了歪头:“王进是谁?”
武宗保一摆手,道:“也是个刑部捕头,别管他了,六姨娘让我去找谁?”
武雪苼道:“那人叫张雷,是娘以前的一个朋友。”
武宗保又道:“六姨娘还有什么别的交代吗?”
“有!娘说那位张捕头惹上了点麻烦,让你帮帮他。”
武宗保一拍胸口道:“放心好了,我明天就去找他。”
武雪苼冲他一笑,道:“人家的话传到了,就先走了。”
武宗保摆手道:“你去吧。”又冲着公孙大娘一拱手,道:“公孙姐姐,请慢走。”两女一起离去了。
这时,小安忽然低声道:“少爷,六夫人交代的事很可能也是件案子,咱们若是去管那件案子,小瓶姑娘的案子怎么办?”
武宗保也猜到了,若非涉及到冤案,自家六姨娘不会来找他帮忙,直接找太子或者老二就是了。
他正要说话,走到门口的武雪苼猛的一转头,道:“四哥,你在办什么案子吗?”
武宗保在自家人面前,便忍不住想吹嘘两句,摆摆手道:“你四哥既然当上这少卿,办个案子算什么?不过话说回来,这案子也很不寻常,连狄仆射也瞧不出破绽,倒需要废点功夫!”
武雪苼大感兴趣,凑了过来,道:“四哥,我给你帮忙好不好?”
武宗保心想:“等自己破了案子,还需要有人四处传扬一下才好,尤其是要让长安中的家人知道,武雪苼最是碎嘴,倒是个好人选。”
点头道:“行,那你就跟着四哥吧,以后可别说四哥不疼你。”
武雪苼大喜,抱着他胳膊道:“四哥对我最好了。”转头向公孙大娘道:“公孙姐姐,你要不要一起来?”
公孙大娘摇了摇头,道:“咱们接的悬赏还没完成,我要去秦州抓那名悬赏犯。”
武雪苼知她做事一向有始有终,也不多劝,说:“那你抓了犯人,再来洛阳找我。”
公孙大娘点了点头,提着剑离去了。
清晨的洛阳大街上,忽然起了浓雾,一名近五十岁的老者拿着一把大扫帚,在门口扫地。
他面容干瘦,后背佝偻,走路时摇摇晃晃,任谁也想不到此人便是当年的刑部第一名捕——张雷。
过了一会,附近的邻居也出来扫地,瞧见张雷后都会亲热的打声招呼,他们都知道这老头很可怜,无儿无女,都很照顾他。
不久,一丝阳光透过云层照了下来,晨雾很快被驱散,视线变得清晰。
这里是城南一条窄街,路面坑洼不平,街上住的都是穷人。
张雷好多天没有见到太阳了,便用扫帚杵着地面,站在大门口晒太阳。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街对面走来四个人,两男两女,除了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外,另外三人都还是孩子。
张雷一开始并未多想,直到瞧见四人朝着他笔直走了过来,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希望,紧紧盯着四人。
这四人正是武宗保、武雪苼、小安和小瓶。
武宗保走到老者面前,问道:“你是张雷张捕头吗?”
张雷心中涌起巨浪,颤声道:“你、你们是……是郑妹子派来的吗?”
武雪苼笑吟吟道:“您说的是我娘吧,我娘收到您老的信,便让我和四哥来找您!”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我四哥是大理寺少卿。”
张雷老怀大慰,不住道:“好!好!总算郑妹子没有忘记我!”急忙让开身子,道:“快!快请进。”
武宗保四人进入屋内,屋子虽然很简陋,却打理的很整齐,打扫的也干净。
家具很少,只有三张椅子,张雷又从厨房里搬了个木墩,四人方才坐下。
张雷又要给四人烧热水喝,武宗保一摆手道:“老丈,你别忙了,六姨娘让我过来帮你,你如果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说了。”
张雷点了点头,慢慢走到门槛坐下,脸上露出些悲愤之色。
“老汉半只脚要踏入棺材的人了,纵然遇到麻烦,也不该去麻烦郑妹子,只是……只是……”说到这,牙齿微微打着战。
武雪苼正奇怪母亲的朋友为何会如此穷困潦倒,当即道:“伯伯,您有什么麻烦只管和我们说!我们一定帮您!”
张雷点了点头,咬牙道:“老汉不为自己!”突然朝武宗保叩首道:“还请武少卿为老汉那冤死的弟子讨回公道!”
武宗保急忙将他扶起,道:“你是我六姨娘的朋友,那便是我长辈,千万别行这种大礼!”
将张雷扶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说:“张伯,您那弟子叫什么,他有什么冤屈?”
张雷脸色通红道:“他叫郝平,原本是刑部捕头,因受到老汉牵连,被贬到汴州当捕头。”
武宗保道:“张伯,小侄正想问一下,您原本是刑部捕头,为何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况。”
他说话从不懂得婉转,常常让人难堪。
张雷苦笑一声,道:“只因老汉几年前办案时抓了韦家子弟,得罪了韦家。他们利用权势免了老汉职位,又捏造罪名,将老汉抓到狱中,关了三年。”
“郝平想在外面替我申冤,也被他们贬到汴州去了。”
武宗保火冒三丈,怒道:“岂有此理,他们如此无法无天,难道没有人管吗?”
张雷低着头道:“韦家攀附上了恒国公,韦团儿又受到太后宠幸,如今的权势还在当年之上。”
小安忽然道:“我听说当年的韦家便是我们家王爷整垮的,他们举族都被发配到岭南,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