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不假,曲池坊的宅子里,死了十三人,整个东耳房、半个前厅毁于一旦,这次楚天舒最新的急报中,言说缴获了掌心雷一批,以火焚烧,毁屋倒树。”
“有这种东西?”
“这倒可信。益州有猎户以硝石制爆竹,声势也颇为可观的,先皇的事情……”
“参军,不需言此!”
令狐建芳也发觉不妥,登时闭了口。
众人沉默了半晌,还是陆诚先开口。
“那个楚天舒,我倒是见过的,其人谦恭有礼,性情爽朗,且不媚俗,倒是想不到他做下这等事来……”
“不稀奇,连夜寻仇,偏激是偏激了些,但换做我,恐怕一开始就不愿受人胁迫,当场便开杀戒了。”
说话的还是令狐建芳,他自小从乱军中成长起来,治军狠厉,性格也刚烈。
“建芳说的有理的。我手下有暗桩查过了,那楚天舒根本便不是张百龄的远亲,是益州的商贾之子,在兵乱里破了家,一路北上流浪到长安,好不容易靠一身本事安了家,却又遭此难,疯起来倒也不足为奇。”
金吾卫在城中有许多暗桩密探,此时多方消息汇聚,楚天舒的行为便都有了合理性----也不能不合理,他总得有个理由吧?
“私自出城,聚众杀人,还伪造户籍,这人真不要命?”刘德威说道。
“要什么命?伪造户籍之事且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要紧的是,据他报来,当晚袭击的波斯人至少有二十余人,他跟手下一名游侠儿占尽地利,全力拼杀,也只杀了十三人,不出去搏命,难不成坐以待毙?倒是不知他还到不到得了长安。”
“此话又怎讲?”
“肩上被劈了一刀,传信的人说,已经昏厥多次了。每次醒来,便要催曹先遣人报信,只是当时曹先还在跟胡人鏖战,耽误了些时辰。”
“倒是有游侠之风,确是我大唐子民之气度。”
“有勇有谋。那曹先便是被他诈出城去的,本来只是想对胡商小做制衡,遭袭之后,便一条路走到黑,杀起来了。”
……
此时汇聚到京兆府的消息十分庞杂,众人劳神已久,都有些疲惫,这时谈起楚天舒之事权作休息,便也无人阻止。
“这么说来,这楚天舒还是可信的,建芳,你便遣人报信,让龙武军且勿伤人。”
“已传下去了----本来我命龙武军出城,便是为波斯人而去,只要曹先规规矩矩,哪会为难于他。”
赵道兴点了点头,又提问道:
“城中波斯商人,现下如何安顿?”
“现下已经发出布告,所有胡商不得出西市,事急从权,来不及分辨是不是波斯人了。”
“如此甚好。”
说话间,门外有人来报,却是西市署的一名武侯,说是在波斯人此前居住的宅邸里捉住了一个算命先生,一查之下,是城中乞丐寮的人。
“……那乞丐寮的囊家本想让此人潜伏在波斯邸,相机窃取制糖法,但波斯人守卫甚严,下不了手,便一直等候时机。波斯人出城之后他本想离开,没成想对方还在宅邸中留了十余人,趁夜出坊去了。他知道此事事大,便在宅邸中搜查一番,找到了此物。”
那武侯说着呈上了一只中空铁筒,上面有雕刻的网状纹饰。
“看不出是什么。”
陆诚先看过了,又给众人看过,均不能分辨出有何用处。
“宅邸之中可有查出账簿书册之物?”
“也有。本已经搬空了,但那算命的偷出来几本,本是想找制糖法的。我带了通译,可传他进来。”
赵道兴点头,他便出去领人。众人接过账簿,分别拿了一本,先各自翻看。
突然间,陆诚发出一声惊叫。
“这,这是……”
而另一边,赵道兴也发现了不妥。
那账簿之中写的都是波斯文字,屋中几人都是不认得的,但夹杂在其中,有几个符号,却极为眼熟。
他取过此前搜出来的舆图,摊放在桌上,众人便围过来,一一比对。
“这有一个,是了,一模一样。这边也是……”
赵道兴舒了口气,看着刚刚进门的通译,挥手示意他先下去,后者便诚惶诚恐地退下去了。
“如今此事已经趋于明了了。万万没想到,这些胡人竟有如此野心,我大唐天威何在!我即刻进宫,先面呈圣人,捕贼一事,先劳刘别驾调配,陆市令从旁协助,命那崔琦随时待传。令狐参军,先遣人报御史台,让他们出力,协防长安,你再领百骑,去接楚天舒,他虽暂时无甚嫌疑,但与此事牵扯颇深,不能让他死了。圣人的手令,我去给你求,事急从权,耽误不得了!”
说罢,众人均叉手告辞而去,刘德威也不相送,径直召来万年、长安两县主簿,吩咐他们召集不良人,即刻全城大索,不能让波斯余孽在城中隐匿。
大唐的治安体系,便以极高的效率,开始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