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他脑海里浮现出两道裹着暗金色大斗篷的身影。
还有杜鹃那一句“很快,我们就会正式见面了”。
想着想着,他已到门前。
吱嘎~
门扉推开。
宫里并没有杜鹃和那位苏太上。
有的只是大师兄和两名穿着玄色道袍的道士在聊天。
大师兄见到夏极,急忙招手道:“小师弟,你可算是来了,本来我都要让道童去山下镇子上叫你了,对了,你身体如何?”
夏极随口道了声“还行”,然后问:“师兄如此急促,有什么事?”
大师兄介绍道:“清泉子,这两位道长都是道乡的受箓道人前辈,德高望重,已经久不出江湖了...这一次他们来找你是有急事。
他们...”
大师兄侧头看了看身侧的玄袍道人,后者点点头。
大师兄这才压低声音道:“这两位道长,是黄粱山的使者,他们受黄粱山主人的指示,前来接引你往黄粱山,不仅为了给你治病,还为了一些其他事。
不过,师弟请放心,黄粱山是道乡圣地,任何一个道宫都会对黄粱山绝对的信任,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夏极知道黄粱山。
小师姑虞清竹去过那儿,回来之后就变得更加冷冰冰了,然后也似乎完成了某种蜕变,而变得更加沉稳,同时老道也开始将事情传给她。
显然,她在黄粱山经历了什么。
但是...
现在的他要面对诸多魔的袭来,
而不想去黄粱山这种地方。
一名玄袍道人见他犹豫,便向大师兄行礼道:“玉鹤子道长,请让我们和清泉子单独待一会。”
大师兄愣了下,点点头,然后退出了紫霄宫。
随着门扉关闭,这名玄袍道人才谨慎地以秘术传音道:“望帝大人想见你,她之所以不自己来,是为了避开醉生梦死鬼的监视。
除此之外,望帝大人让我转告你,魔...已经开始找你了,你所在的地方都会被夷为平地。”
“望帝大人?”
另一名玄袍道人传音道:“望帝大人的俗名为杜鹃,她说曾和你有一面之缘,只是那时候并不适合,也没有办法自证身份,所以她很期待与你正式的见面。
大人说,你走之后,完全不必担心武当,首先魔的目标并不是武当,其次即便他们要动武当,黄粱山也会出手阻止。”
夏极看着两人。
这两名道士在外是隐居的受箓道士,甚至当得起大师兄一句德高望重,显然很是不凡了,
可是...他们比起杜鹃似乎差了不止两个层次,更别说被杜鹃喊作“前辈”的苏太上了。
他问:“你们口中的望帝大人就是黄粱山主人么?”
两名受箓道士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人道:“黄粱山主人,就如武当的玉鹤子道长一样...而望帝大人并不是黄粱山的人。”
夏极越发好奇了。
这是什么关系?
他心中理了理...
黄粱山和道乡诸多道宫的关系,有点类似金字塔。
诸多道宫在金字塔的底层,而黄粱山则是在上一层。
超凡脱俗,不问世事,却又和诸多道宫维持着联系。
而这些道宫里的一些德高望重之人,也可能进入黄粱山成为使者,就如这两名道士一样。
望帝能够指示黄粱山,却又不是黄粱山的人,那显然她地位不俗。
不论如何,黄粱山至少是值得信任的。
两名道士见他还在犹豫,其中一人道:“还请稍稍快些做决断,望帝大人说最迟今晚必须要离开武当,否则...就迟了。”
夏极心底稍稍盘算了一番,道:“好,我随你们走。”
随后,他和大师兄神医等人简单道别之后,略作收拾,就随着那两名使者下了山。
大师兄显然不会知道这位小师弟即将面临着什么,也不知道小师弟已经成了诸多魔的狩猎对象,他只道黄粱山主人爱惜小师弟的天赋,所以决定出手治疗,这是好事啊。
另一边,
夏极已经走到了山脚,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隐约之间,他有一种可能要离开很长时间的感觉。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步踏出这山门,便是一步踏入了风云。
不过,借着这契机刚好可以把这个世界的深浅了解一下,然后再回来安度晚年吧。
于是,他转身,对着武当深深地鞠了一躬,脑海里闪过诸多回忆,然后才道:“走吧。”
两名受箓道士见他如此,都是抚须而笑,心中暗暗点头。
随后,三人离开了武当。
两名使者带着他,尽往人多的地方走,在外晃了一圈,然后才附近镇上临时雇了辆马车,往下一个城池而去。
到了下一个城池,又是下车,在人多的闹市晃了两圈,然后才继续上车,继续往远疾驰。
夏极略作思索,就明白这两人是在做出某种宣告,那就是他已经离开武当了。
城镇里,热闹非凡,没有人会感受到那奇特的入侵...
在那些人眼里,夏极等人也不过是三个路过的道士罢了。
可是,偏偏在这看起来最正常的街道上,藏着无穷的阴冷诡异,以及可能存在、亦可能不存在的瞳孔正在人群里窥视着他们,掌握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其中...应该还有庄鱼。
这些都是醉生梦死的鬼,或者说...魔女。
马车一路停顿,一路飞驰,往北方的荒原而去。
路径越来越偏僻。
若不是黄粱山这个名号,夏极甚至要认为这两个道士被夺舍了,正要把自己带到荒山野岭去。
黄昏渐起,
血色的夕阳安静地落在荒原上。
长草随风哗啦啦地响着,树缝之间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夏极明显察觉两个道士开始变得紧张。
其中在御车的道士身体近乎僵硬,另一个留在车厢里的道士则是在不停掀开车帘,往外看着什么。
夏极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
他舒展长腿,躺在车厢里,靠着车壁,打了个哈欠,甚至他还从怀里摸出一壶美酒,以度过这漫长到不知尽头的旅途。
两个道士的紧张感越发强烈。
随着天地之间光线的渐暗,他们的不安几乎达到了极致。
夏极看到车厢里的道士喉结都在连连滚动,额角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而那道士偶然看向他的目光,都是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
夏极也懒得再问。
半路上,他已经又问了几次,但这两人其实知道的东西非常有限,翻来覆去就几句话,甚至连望帝为什么找他都不知道,而他已经没兴趣再问了。
“都跑大半天了,杜鹃呢?”
“最好不要直呼望帝大人的俗名.....另外,望帝大人正在等你。”
“天黑,我们就走...要...要卡着时间走。”
道士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夏极道:“魔,快来了,是吗?”
道士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沉重地点点头。
夏极奇道:“你们怎么算到魔会天黑来,卡的准时间么?”
道士说:“望帝大人说的,不会有错。”
夏极回想了下他们口中敬重无比的望帝......发现画风有些不对。
那名为杜鹃的姑娘,实在当不得这样的敬重吧?
甚至她还被苏太上不停地瞪着,嫌弃她说话说不到重点吧。
正在说话的功夫,天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起来,同时...天地里起了一股刺骨的阴风,茫茫的水雾从大地上诡异的生出。
那车厢里道士再不犹豫,从怀里郑重其事地取出一方土黄色的小旗子,看了一眼夏极道:“不要下车。”
然后,就开始按照某个轨迹,飞快舞动旗帜,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顿时间,一股奇异的力量从那小旗子上生出。
道士满头大汗...
夏极抓着刀掀开车帘,平静地往外走去。
车外,好像和白天的时候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拉车的两匹马好像疯了一样,在黑风发足狂奔,不停发出绝望的嘶鸣,马车被带的跌跌撞撞,来回剧烈摇摆。
那御车的受箓道士当机立断,急忙抽剑,连斩带解的割断了缰绳。
两匹马疯狂地冲入远处飞速升腾的雾气,渐去渐远,连马蹄声都很快被淹没。
而那道士却忽地身体一歪,竟直挺挺地往后倒下,瞳孔大睁着,可是身体却动弹不得了,如是被某种强大恐怖的气魄所笼罩,所以身体本能的无法动弹了...
他看向这不知好歹竟敢在此时走出的年轻人,颤抖着沉声道:“进去...”
夏极没管他,而是在风里走到了御手席上,抱着刀,看向远方。
阴冷的夜风将他黑发吹起,凌乱,张牙舞爪,如飞旋的黑焰,充斥着某种魔力。
他的对面,黑暗正在凝聚成某个诡异的巨大轮廓,在尖锐呼啸的风雾里,往这里踏步而来。
而那轮廓的上方,有一双猩红的巨灯般的瞳孔,正放射出照耀大地的凶光。
粗暴的气势,正如实质般覆压而下,震慑的那受箓道士已经僵化不动。
车厢里,那土黄色小旗似乎已经完成了某种“启动的仪式”。
整辆马车开始黯淡。
夏极坐下,在御手席边缘,抬刀摇摇指向那巨大轮廓,
他压制着不知会导致何等后果的进食欲望,露出微笑,但这笑却不自觉狰狞而贪婪。
他嘴巴缓缓张开,比了一个口型——下次。
那黑暗轮廓好像也感到了不对,竟是稍稍停顿了下...
而马车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黄光闪过。
马车出现在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黄色硬土堆彻的石台,石台中央也插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土黄色旗帜。
如今,两个旗帜贴合到了一起。
石台外,一个裹着暗金色斗篷的女子见到马车出现,又看到席位上的少年,笑道:“夏极,欢迎你来,苏太上前辈已经等你等到睡着了...嘘,我们不要吵醒她。”
她带着夏极出了石台外的大门。
门外,一群玄色道袍的道士正恭敬而立,看到她出来,顿时都恭敬地行礼,然后飞快地进入石台,显然是去检查那两名晕倒的受箓道士去了。
夏极看得出来,这些玄袍道士位阶至少都是受箓道士了......
“望帝?”
“夏极,你叫我杜鹃就好。”
暗金的面具侧向他,瞳孔里露出友善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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