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越摔倒在地,宛如被抽空了筋骨一般,心脏砰砰急跳,浑身抽搐。
眉心刺痛更深,关山越眼前景物模糊扭曲,他心中忽生一念。
要死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少年歪扭着右臂,抹了把嘴角,乐观地想着。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再做一件事。
那便是站起来。
关山越躬身以一条左臂手肘抵住地面,挣扎起身,佝偻后背逐渐挺起。
最后他双臂无力下垂,摇晃起身,但当他站定之后,脊背依旧挺直如枪。
神思模糊之际,关山越宛然又回到了四岁的那一天。
“我们蛮人是等死的命,不是跪着的命。死,也得站着!”
那个男人是这么告诉关山越的。
男人被前来收取人头税的魔门弟子炼成了人皮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收获一件法宝的魔门弟子很是开心,免去了他们部落的一年的人头税。
整个部落的族人都很开心,除了关山越。
关山越还记得,那个面容年轻的魔门弟子笑得很是温暖和煦,似一位纯真少年。
那春风般的笑容,却让四岁的关山越心中格外发冷。
看到那鼓时,他猛然间极想狂喊出声,随即却立刻垂下了头,默然不语。
关山越告诉自己,这就是蛮人的命。他们能唯一选的,就是站着死,或是跪着死。
即使面容平静了下来,心脏却依然响如擂鼓,那一刻,关山越知道了,他骗不过自己的心。
所以他走了,一个人离开了部落。
只因为他觉得,人不应该是那样。
一个四岁的孩子,在呼啸的烈风中艰难跋涉,直到遇上了肃立风中的师父。
其实直到现在,关山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持着自己走出那么远。
“站着。”
十七岁的关山越吐出一口血,与当年的自己一起呢喃说道。
可当他站直的那一刻,眉心刺痛却化为一股清冷锐利的寒流,倏然间流转全身。
霎时间,沉闷的密室中,响起铿然一声。
铮鸣如刀剑出鞘,清亮似玉石碎裂。
关山越感到自己的意念在这一刻,似被这股寒流淬成一口神刃,悍然向头顶上方劈斩而出,笔直地冲破云霄,仿佛刹那之间跨越重重虚空,与某处不可知之地勾连。
种种奇景在关山越脑中浮现。
辽阔天地间,无数山峰锋利而凌乱,如神剑笔直向天,绵延云海深处。长风浩荡,似长刀离鞘,越过纵横沟壑,铿锵铮鸣。
关山越放眼望去,只觉得天地之间,皆是充斥着武道真意。
片刻之后,关山越才恍然,这分明就是北荒大地的风物,可这不是他眼中的北荒,而是“他人”眼中的北荒。
是某位存在将他的视角,借给了关山越一瞬。
可即使只是仅仅一瞬,也有无数的感悟冲入关山越脑海中。
一个回荡天地间的宏音响起。
“共鸣一刹,资质尚可。”
一霎时里,关山越心胸激荡。
明明只看了一眼,关山越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与这片大地相处了许多年。
他的思绪化作晃晃悠悠的闲云,流过这天地的每一处。
关山越心弦一松,弦断声起,梦碎人醒。
因为久不得破境而产生的颓废,在苍茫天地之间,便如一缕残霜,顷刻消融。
关山越却好像真正找回了那股少年意气,甚至更有一份惯看风云的洒脱。
睁开眼,关山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忽觉手上一重。
仿佛有一口无形之刀落入手中,不轻不重,分量刚刚好。
他提着这口刀,不由自主地悬空勾画起来,像是在描绘某项事物。
那是一座山,陡峭嵯峨,阳刚挺拔似刀削锯截断,宛如一柄贯通天地的长刀,劈斩而下。
天地虽大,却避无可避,躲无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