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容易成功的计谋,往往便是最简单的计谋。
其实杜如晦并未从王家小姑娘嘴里打听到任何消息,只不过结合王庭远说的话,他做出了一个猜测,借由王家小姑娘的名头给说了出来。
独孤文脑子不灵光,独孤诚和张氏可精明着呢,挖卤盐矿制盐属于机密要事,不可能不摸清当时的周边情况,王家小女又怎会瞧见。
独孤武会中计,不是因为他不聪明,反而是因为他太聪明。
从杜如晦开始问盐起,他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杜如晦在他心里是一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
一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不会用如此简单的计策,正常人的思维都这样,独孤武自认自己是正常人,从未想到杜如晦会诈自己。
再加上他很确定,他眼中的杜县丞已经肯定他能卤盐中制出食盐,结合现场留下的种种证据,再隐瞒也没了必要。
更何况,古代会不会像后世一样讲究最直接的证据,他也不清楚。
杜县丞已经算不错的官了,若是换做其他官员,哪会去找其他佐证,估计直接就抓自己一家拷问了。
从村东头回独孤家,杜如晦笑得合不拢嘴,偶尔还会发出些笑声,他不仅高兴自己略施小计便让难缠的忘年交承认事实,更是在为大唐感到高兴,从毒盐中制出食盐的法子一旦推广开来,于国于民益大矣。
独孤武的心情自不必说,从他开口承认之后,杜如晦便一句话也没说,他现在是提着心吊着胆,又不好开口询问,真怕万一从杜如晦嘴里问出个令他接受不了的结局。
看着独孤武的表情,杜如晦笑容敛去,心中有些犯难,好不容易让二郎承认了,固然令人心喜,但如何才能让二郎告知制盐的秘方呢?
“二郎,且等等。”
独孤武停下脚步。
杜如晦似乎也没多大讲究,走到独孤武身后,蹲下身随意的拉了些稻草垫在地上便坐在了田坎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独孤武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乖乖的坐了下来。
“二郎,你可愿意将制作可食之盐的秘方交予我?”
“现在这情况,我不交能成么,难道我不交你就不问了?”独孤武语气不太好,有点愤懑,却是更多无奈与担忧。
“自古不与民争利,若是二郎执意不交秘方,我亦不会为难你。”
杜如晦叹了口气,劝说道:“二郎,我此前之话许是有功利心,却也句句属实,我乃真心视你为忘年之交,一见如故······”
独孤武望着杜如晦,打断道:“你说的是真的,真是好友?”
好歹前世也算得上商场大佬,对自己看人的水准,独孤武从不怀疑。
此前心中有猜疑,倒也没认真去想杜如晦的话是否真实,或许想了但不敢去承认,委实当时的情况容不得他去妄想堂堂县丞会见过几面便把自己视为好友,尽管他自己是将杜如晦视为了两三见便如故的朋友,也不敢去想。
杜如晦没说话,坚定地点了点头,这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却真实存在。
独孤武怒了:“你把我视为好友,那你倒是直接说啊,要秘方嘛,行,我给你,你吓我干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独孤武现在确认杜如晦所言不假,但是生气却非仅仅因为觉得心里窝火,他要确认自己发怒之后,杜如晦会不会有所改变,或者说看杜如晦的表情,猜测下杜如晦将会对他们一家做出如何处置。
贩卖私盐是大罪,私自制盐是不是大罪,独孤武并不清楚。
在独孤武眼中,杜如晦是泾阳县县丞,是当官儿的,哪怕杜如晦现在把他当成了好友,但是做官有做官的难处。
因为官场的规矩,处理好友的官员,他也不是没见过,不是说官员卖友求荣,只是在某些情况下,官员保不住自己好友。
“二郎,你愿意交出秘方?”杜如晦有些惊讶道。
“交啊,我们是朋友,若你之前真诚一点,能有现在的真诚,我早承认并且交给你了,何必闹绕一大圈。”
杜如晦不信,他认为自己之前足够真诚,结果很显然;若非自己拿到真凭实据,独孤武肯定不会交出秘方的,甚至谈也不会谈这个话题。
的确,若非杜如晦将独孤武给诈了出来,独孤武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谈论制盐的话题,只不过现在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杜如晦明白独孤武说这话是形势所迫,他却反而更认同独孤武,独孤武有他当年的几分风范,甚至比他当年更胜,识时务,知进退。
说难听一点,就是不要脸。
“说真的,老杜······杜县丞,我当初见到你时也觉着我们一见如故,否则当初在酒楼外,我也不会与你那般交谈了,毕竟我也读了好些年书,官民之间起码的规矩,我也懂。”独孤武有感而发。
“无妨,叫老杜便好,听你叫杜县丞总觉着怪异。”杜如晦笑了笑,打趣道:“不过,二郎对我恐怕并非一见如故,你我初见时,我记得是你教训我来着。”
有点尴尬啊,古人都这么不会聊天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