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兹的表情更加灰暗,“我没法像您这么乐观,西林行省的民众普遍把我们当成卷土重来的蓝血派,他们对于我们的反感,只比对于马格努斯和联省人的厌恶少一点而已。”
梅森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学弟,沉默片刻后,他笨拙地开解道,“你,不要自责,不管怎么样,你都守不住渡口的,就算能守住渡口,你也守不住渡索,因为……你没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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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萨阿多尼斯准将正在听取汇报。
“其实,”梅森拘谨地站在地图桌旁,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跟盖萨阿多尼斯亲近不起来,这点和温特斯恰好相反,“我也没有围攻诸王堡这种大型城市的经验,所以我的看法仅是一家之言……”
“嗬呦,行啦,”盖萨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总比我们这帮二把刀强吧?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有什么,直接说,我还能让你上军事法庭吗?”
伍兹急忙为学长说好话,神情很是紧张,“梅森少校亲自跑遍了西岸的各处炮台,现场勘测评估,还提出了很多改进意见……”
盖萨瞪了自己的得力干将一下,却见后者满眼血丝、嘴唇枯干,于是没忍心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温特斯的联省部下继续。
梅森调整好心态,指着地图说道:“伍兹上尉‘围困新城区,主攻老城区’的策略,我认为没有问题。
“新城外围的堑壕、壁垒看似单薄,实则体系完整、互为犄角,打起来不仅费时,而且免不了要遭受大量伤亡。
“并且即使突破了堑壕,后面还有城墙;炸塌了城墙,后面还有城区;夺取了城区,后面还有十箭河、还有老城区的城墙、还有‘诸王堡’。
“这就像是一块覆盖了很多层牛皮的盾牌,与其从正面一层一层地钻透牛皮,还不如直接从背面入手。”
梅森偷偷瞄了学弟一眼,郑重地说,“所以,我支持伍兹上尉的策略。围新城、攻老城的方案,没有任何问题。”
盖萨抱着双臂,反应平淡。
“至于玛吉特岛,”梅森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用坚定的语气,告诉盖萨阿多尼斯准将,“打得也没有任何问题。
“在敌人手里,玛吉特岛是威胁我军侧翼的天然炮台;在我们手里,玛吉特岛是保证我军能在东西两岸之间安全调动兵力的屏障。
“不夺取玛吉特岛,我军的浮桥至少要往上游挪六公里,一来一回,就是十二公里的宽度;而敌人可以从玛吉特岛出击,破袭这条十二公里长的交通线的任意一处。
“所以无论如何,我军都得打下玛吉特岛。”
梅森的眼神很不忍,“至于伤亡……伤亡是在所难免的。接下来,我军还应在玛吉特岛持续投入更多的兵力,直至夺取玛吉特岛!”
伍兹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学长――后者对于增援主教堡的否定态度,令他认为,学长并不赞同进攻玛吉特岛。
不曾想,在盖萨上校面前,理查德梅森说出了这番惊人之语。
“那小岛就是个陷阱,联省人的大炮都对准了那里,”盖萨把牙磨得咯咯响,“他们扎了口袋,我们也要硬着头皮往里跳吗?”
“不,那不是陷阱,”梅森缓缓摇头,掷地有声道,“那是开卷考试!
“科尼利斯本部长清楚我们必须得打玛吉特岛,我们也知道科尼利斯本部长必须得守玛吉特岛。那就无所谓陷阱圈套,他们必然会用尽一切手段加强玛吉特岛的防御,我们要做的,就是见招拆招。”
“拆不了招呢?”盖萨沉着脸问。
梅森顶着压力回答:“那就硬闯过去。”
盖萨盯着联省来的小家伙看了一会,突然沙哑地笑了起来,“你们不是最爱惜大头兵的性命吗?现在倒是一点也不吝啬了?”
梅森察觉出准将的敌意,他意识到不仅是伍兹弗兰克,盖萨阿多尼斯也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只流必要之血’,是内德史密斯元帅的训示,”梅森不卑不亢地回应,“而且您是否还记得一件事?科尼利斯本部长手中的兵力,只在四到六个大队之间。”
话音刚落,他还是没忍住,又找补了一句:“当然,前提是,您获取的情报是准确的。”
“当然是准确的,”盖萨冷冷地说,“准确得比我脑袋上有几根头发还准确。”
“所以,不管科尼利斯本部长做了多少提前准备,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的兵力规模处于绝对的劣势,”梅森的口齿越说越清晰,“那么,假如他想赢得这场战役,他就必须取得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优秀的伤亡交换比。
“考虑到我们能投入的兵力规模,以及士气崩溃的临界点,一比三甚至都不够,要一比五、一比十,他才有机会赢得这场围城战的胜利。”
梅森的目光也越来越明利,“而这种夸张的伤亡比,只有可能在依托坚固工事防守、充分发挥火力的情况下达成。”
梅森硬着心肠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只要詹森科尼利斯愿意脱离筑垒地域野战,哪怕承受一比二、一比三的伤亡比,我们也应该坚定不移地投入兵力,与他们交换下去。
“玛吉特岛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看似是给我们准备的陷阱,实际也是敌人的死地。他们离开了坚固的堡垒,故意引诱我们前去。”
理查德梅森斩钉截铁地说:“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场仗,打下去!打到底!”
中军大帐内一片寂静,伍兹弗兰克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盖萨阿多尼斯打量了炮兵少校好一会,突然,语气不善地问,“小子,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联省人吧?为什么对你的同胞这么残忍?”
梅森沉默了片刻,忍着怒意和委屈,不失风度但又充满力度地反问:“从这场谈话的第一秒开始,您就因为我的出身,对我充满猜疑。所以我也想问您一句,您不也是帕拉图人?您又为什么在河谷村奋勇杀敌?”
帐篷里的火药味熏得伍兹弗兰克快要窒息,他从没想过,和和气气的理查德梅森学长,也有如此倔强的一面。
伍兹弗兰克更不曾想到,竟然是自己的老上司先退了一步。
“错了,小子,”盖萨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坦然自若地说,“我从没猜疑过你,我只是对你感到好奇,一个联省人,是怎么来到我们这里?为一个维内塔人效力?”
“命运,”梅森垂下眼皮,
“命运,”盖萨咀嚼着这个充满魔力的词语,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不禁苦笑起来,狠狠啐了一口,“命运,真是该死的东西。”
“将军,”梅森抬手行礼,“明天,铁峰郡步兵团、白山郡步兵团以及炮兵团就会陆续抵达营地。接下来的攻势,请允许铁峰郡步兵团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