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遭遇,无关照片的姑娘,是另外之事。只不过进入隧道的一瞬,我权且把背包女孩幻为照片姑娘,而这卑鄙行为,不过又是我其中一次而已,最初一次。
其实卑鄙的,何尝不是世道呢。我抖擞灰尘站起看高楼大厦威武不减,它们同等光滑无限复制,这正是复制的时代。我们机械劳动换来量产物资,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却入了目所能及皆同一规格的无数商品中、还归普遍样式的新村。为了快速碎烂拆除新建更丑陋的现代作品,一幢幢耸起与日俱废解构午睡时代。
路,更甚如此。
初次上路时,我不禁感叹路的工整严谨。修路者摆设仪器测量宽高就像死神安排命运,辗路车推动巨轮开辟出无数相互模仿的不同编号高速公路,飞逝风景应该各异是有节奏的往后移,多少旅人追求诗歌其实都是狂奔于这种公路,筷子帽子电子乃至爱欲就这么抵过我们一生,唯有深谙公路漫长得稍纵即逝我忘却十四岁生意的噩梦从此深爱照片女孩。
正是,所爱眼镜夹克喉咙耳她都有,而非爱她所有。无数夜里躺床舒畅逐个陌生女子,有节奏呻吟散发廉价香水味我抽搐探讨爱的深层意义。任由她们饰演欲望情欲口腔欲不带遗憾,你方唱罢我登场,使我受幻想迷惑之前下一出(每要抱怨不如一张她)。间歇之际偶有道德难题喝一碗乌鸡汤,反正情傀要在最终搬家时全部烧毁,她们皱缩膨化神秘自大,混作一坨熏臭壁炉。
遇见那张女孩之前,我绝想不到往后人生如此混帐,顶多感知要无穷尽活下去真可怕,尤其活在大同——万事不新不异有所参照的生活中。小时候就对死亡感到恐惧,每想到生命终结我不再感知牙刷芥末,后来的顽劣之徒谈不起我……那段艰思岁月,想着每天的明天去死,但此前要让玩偶们演出我认可美的一种,美让人安坦于是活下来,在恶人谷大获全胜哪吒抛出窗外对长颈鹿自挂高压线的光荣时刻我活下去,直到父母把三块两毛五塞进我小手不得不做那趟十四岁生意。
可怜你们活到现在不甚知能为了眼镜夹克喉咙耳,一件一件幻觉补足长命百岁,是我灵魂专享的世界秩序。
直到二十七岁城郊廉价租房的旧式电视机前,芸扯咬烤鱿鱼同居四个月,上路两三天这张床睡别的男人我不知道,满身粘稠头发蓬乱她说你同时也是别人的情傀。我才发现狂暴进入她的身体继续掏出照片看两眼真娇趣,芸是第一位我们彼此演出了坦诚祝福的知心废物。
有人鄙夷我吟游花丛,笑话这种男人不能落地生根,他太懂我了。玩偶情傀,正是为了我自由翱翔。你们不得不考虑情人收入偏好发际线,而我忠贞不渝约会着只不过是有编号的公路而已,吾爱吾良人就坐在照片的窗沿即将回眸伸手可及。
实在庆幸十余年从不告白女孩无知是我唯一深爱世界的理由。她大可接吻惊慌淋浴颓然穿过斑马线云雨之音我听见,毋须分清现实或照片只要掷地有声我纵欲不婚,她我之间永恒断层则是众情傀的剧本。从此无所谓公路入世的交通规则,我无法原谅当年的生意亏本一直要争回来,父母让孩子经验累积哪怕阴影盖天,以为解决了由“究竟什么是何物”变为“究竟什么能换何物”的困境。
高速公路秩序井然也堵车一停便是半小时,尤其炎热之夏你无能地等待通行指令。那时我会抽烟谩骂,释放音箱中不羁的流行曲,偷按几声喇叭此起彼伏,最后闷得小憩,醒睡间的灵魂最奇妙想到三文鱼死在河流,三百米开外的二十六楼阳台有什么砸下。
……我恍惚走进明亮的厅堂,大堂中央设四列长椅,椅子表面残留橙汁油渍,最前排偏右坐着照片的她。她穿着单薄黑衫,浅蓝小短裤,玲珑的白运动鞋,猜知我后悔。她已经老了,一副备受摧残的脸容。我无悔上前,想坦白这半个世纪曾与百具身体紧紧相依就为了造就梦中的她,如何嚼碎每朵桃花品尝她的味道,苦涩甘香不免想起情傀美丽。终于等到这天她坐在枯朽长椅不断咳嗽为我一人,她仍旧依赖我解闷谈笑抱怨散步一段,我低头看路无关大雅爱得深沉做到了,死亡尽快到来吧在我亲近的此刻,世界不断大失我望没关系,最终她们脸容潮红跑马灯再现已谢幕灯亮后我……
我睁开眼,在高速公路上毫不减速,轨道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