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荣尚宫,秦念西独自一人坐在廊下,恍惚了许久。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紫藤可能都是被阿娘的亲事,伤的最重的那个人。她自小儿就被点到了阿娘身边,是跟了阿娘时候最长,也最得阿娘器重的丫鬟。
阿娘死后,紫藤先是被秦大人赶出了府,辗转跟着阿娘的灵棺回了江南西路,又回了君山,为阿娘守孝了三年。最后终身未嫁,到秦念西回了江南西路时,她已经自梳,进了君山善堂掌总。
紫藤后来见她,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亲昵,只余一丝明面上的恭谨。
而今生,到如今,紫藤已经虚岁二十有二,这几年,她从不曾在秦念西面前提过自己的前程,就是杜嬷嬷偶尔说上一嘴,还会被她不着痕迹地绕过去。嬷嬷们隐约都知道,这是心结已深,也只能暗自叹气。
可这个话题,就是她们心中共同的伤疤,只能靠日复一日的忙碌,和假意的忘记,来代替那些无可言说的伤痛。
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是秦念西最想偏疼的,大约就是紫藤了。所以这些年,她不说,她也从来都不问,她们有一样的疼,而因为前世的秦念西愚蠢而懵懂,今生的秦念西已经与前世隔了三十年,兴许,疼的程度也有深浅吧……
一阵微风吹过,怒放过的丹桂被风洒了一地,最后那一抹香味儿飘进了秦念西的心里,她悠悠叹了口气,想起明夫人那个院子,那个种满了丹桂的院子。
或许,前世里,她嫁给了王三,虽说空有夫妻之名,但到底,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在最后那几年的耳鬓厮磨中,在看着王家人皆尽夫妻和睦中,那些疼和伤,是被逐渐抚平了的。
王三的信,她已经收了三封。
他说脱了棉衣,他看着童儿们爬竹子十分眼热,也去试着爬,他在信中描写了各种摔下来的姿势,还把那些姿势,悉数画成了图。他说他摔了几日之后,觉得自己挺没用,本想争口气爬到顶上去随着竹竿荡悠,却只能趴在竹根上啃土……
他说樱桃熟了,杨梅也熟了,可是却没有盼到她的只言片语,不知道她今年能不能喝上那樱桃和杨梅酿的酒,听园里的嬷嬷说,她最喜欢那个酸甜味儿的酒,还喜欢吃那些果子,可果子兴许都知道她不在山上,结的一年比一年少……
她看着那些信,或是乐不可支,或是勾起无限思念和馋虫,提了无数次笔,却不知道要怎么给他回信。
她分不清,她好像也从来没分清过,前世的王三和今生的王三,对她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愫。
前世里,或许是相互的同情和怜悯,还有浓浓的深闺寂寞。
今生呢?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提前出现,让他错过了和倾慕的女子遇见的时机,可不过是时间先后而已,兴许,终有一天,他还是会弄清自己的心意?
她大概知道,舅舅帮着他给自己递信,心里是怎么想的。舅舅只怕和前世一样,到如今仍旧认为,那座丞相府,是她最好的归属,便是连外翁和老祖宗,甚至是太虚真人,只怕都是这么想的,否则的话,他们过京城的时候,老祖宗那样的目下无尘,不会贸贸然,要去王家讨酒吃。
她甚至隐隐感觉,倘若王三前脚收到自己的信,不管信上写了什么,只怕舅舅和外翁,后脚就可能给王家递话儿。
可她怎么觉得,那样的深宅大院,让她有些胆怯?她那样被动地拔了腿出来,如今再回去吗?可是再回去,还能和从前一样吗?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她了,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