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伍班戏船顺长江一路东行,襄城、晏塘、高安……每至一城,除了采购物资外,都会在码头瓦肆摆出戏台,唱一晚《兰陵王》和《参军戏》,给戏班添补用度。不会唱戏的陈利,只能跟着戏班学杂技,劈砖吞剑、胸口碎石、爬竿喷火、倒立空翻……结果无一可行,耍坛子砸伤搭档,飞盘子射中客人,气的缨红把他发配到看棚端茶送水。
没想到这一安排,反而让陈利乐得自在。他每天穿着大口裤,拿着蒲葵扇,像是自个儿主场,一头扎进戏客堆里侃大山,从西域鬼怪,聊到前朝秘史,后来更是说起了《小李飞刀》,结果戏客都围过来听评书,台上的舞刀弄枪,倒是没多少人关注了。
“莽莽乾坤起纷争,江湖色变任浮沉,神魔乱舞惊天地,英雄儿女显奇能!”
陈利轻摇蒲扇,正襟危坐:“话说先朝宪宗年间,江南李园一门七进士,历代缨鼎,家世显赫,但李家老爷就想出个状元,可惜事与愿违,膝下两位公子又都得了探花,无缘问鼎。李家老爷抑郁而终,大李公子也是英年早逝,使得小李探花李寻欢心灰意冷,索性辞官回乡,疏财结客,义名远播四海,为时人所称颂……”
“据传这李寻欢不仅才高八斗,更是武艺超群,一把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时称小李飞刀,名列百晓生兵器谱排名第三。小李探花虽然风流倜傥,文武全才,却被一个情字所困。他与表妹林诗音青梅竹马,本是天造地设,结果因为结义大哥龙啸天相思诗音,形销骨立,为成全兄弟情义,他忍痛割爱,将家财送做嫁妆,一人远走关外……”
台下戏客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穿插疑问,什么兵器谱排名、梅花盗身份、真假林诗音等,议论纷纷。陈利却是每每关键处停下,紧张的戏客递茶揉肩,好生伺候。
“小兄弟,难不成李探花真要坐实罪名,心眉大师居然会被小人蒙蔽?”
“那五毒童子当真恶毒,这样一来李探花可还能有生路?”
……
听客越聚越多,结果戏班子反被人嫌吵,直接叫停,尴尬的戏员们干脆坐过来一起听,作为老班主的泰伯,更是沏了上好的茶给陈利,他好奇“妙郎中”梅二的本事,怎么也要听个明白。结果这原本的跑堂陈小二,倒像是座上宾被人供了起来。
到了大结局,上官金虹和李寻欢终极一战,陈利却是打起了太极。
“两人闭于一室,整整两天两夜,这一战谁也没有亲眼见到,究竟是子母龙凤环技高一筹,还是小李飞刀继续神话,在下也无从得知。”他唏嘘感慨,遣散了听客们,“好了,今晚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虽然众人死命拦住,但陈利一副无可奉告的态度,是再也不肯多说一句,只能悻悻散去,但一富户公子听的入迷,怎么也要听了结局回去。
“小兄弟,你就跟我说说嘛,到底是谁赢了,不然我这晚上都别睡了。”
陈利见左右无人,伸出手:“一钱。”
“你这是趁火打劫啊!”他气的不行,但陈利死猪不怕开水烫,不见银子不松口。这公子哥挣扎了一阵后,只能乖乖掏了钱。
陈利给他耳语了一番后,他立马眉飞色舞,连连称是,又问道:“那最后李寻欢是不是和孙小红成一对儿了?”
陈利又伸出了手。
公子哥气急攻心,但纠结了一下后,还是掏了银子。
“是。”
……
……
这事儿很快就传了出去,《小李飞刀》的不传之秘,让有点闲钱的都过来问结局,而且因为是掏了钱买的“结局”,谁都不愿轻易跟人分享,这让始作俑者赚的钵满盆满。陈利腰间鼓鼓的荷包,走路叮啷响,“一夜暴富”的他,瞬间成为了整个戏班的致富明星,马仔小弟前拥后簇。
晚上戏园收工,学徒们把饭桌抬到甲板上,趁着江风,吃饭纳凉。做后勤的田槐端上来一盆菘菜乱炖,一盆鲫鱼汤,老师傅和女眷们挑了菜回船舱吃,剩下的小年轻们赶紧一拥而上,喊着“有鱼~~有鱼~~”,见点荤腥就是过节。陈利看不下去,上岸打包了几只烧鸡给他们加菜,把这群小子感动的直喊大哥。
“小二哥,怎么才能像你一样,让我的荷包也马上鼓起来!”迷弟们已经把他当做精神领袖了。
陈利纠正他:“叫二哥,不要叫小二哥,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是跑堂的。”
“好的,小二哥,怎么才能像你一样,让我的荷包也马上鼓起来!”
陈利一伸手:“一文。”
“啊?自己人也收钱!”
“废话,爱听不听。”
“好好好,我给。”
“那你听好了……”一桌人都竖起耳朵,陈利的目光从一双双期冀的眼睛上扫过,然后慢慢说道:“怎么让你的荷包迅速鼓起来,其实很简单,把你的碎银全部换成铜钱就可以了。”
小师弟先是一愣,马上也反应过来了:“小二哥你耍诈,一文钱还我!”
“这哪行,咱们明码标价,我这点子不是解决你问题了。”
一桌人哄堂大笑,作为老班主的泰伯敲打了几个愣头青:“这就跟我们唱戏一样,哪有什么一步登天的事,台上几声嗓,台下十年功,柱子,小二也是给你长个记性,年轻人一定要脚踏实地,切记心浮气躁。”这碗陈年老鸡汤,噎的一个个没了心气。
这时候缨红从船舱里出来,这群小子立马收起了玩世不恭。
“什么这么好笑?”
她问下去,底下一个个闷头吃饭,不敢搭话。倒是吃饱了的陈利剃着牙,问她要不要吃鸡,缨红看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喝了两口汤就走了。陈利转头问左小青:“你们这少班主修仙呢,每天就喝两口汤。”
左小青跟他耳语道:“二师姐很可怜的,泰伯说二师姐以后要唱青衣,得保持身段,不准吃晚饭,上回小六子偷偷端饭,结果屁股都被抽开了花。”
看不出来这老头还挺有包装意识的,算了,事不关己。吃饱喝足后,陈利打二两小酒回房。因为学徒房爆满,他只能窝在仓房,对着一堆破铜烂铁睡觉。好在地方虽小,但还能塞下一张单人小榻,算是聊以**。他躺下来,回想穿越来的这段日子,真是没一天安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鬼地方脱身。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琢磨起赚钱的法子。
就这时,隔壁厨房传来几声响动,起初以为是耗子,但后来又听到脚步声,他点起火折过去,刚一推开门,发现缨红鬼鬼祟祟的在翻东西。
“大佬,这都晚上十一点了,你不睡觉来这干什么。”
缨红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把他拉进来栓上门:“你不是说有烧鸡嘛,快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