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张任等一行人已经再次踏上了行程,周洪站在大门口,拱手相送。冲着周洪挥了挥马鞭,张任两腿一夹马腹,蹄声得得,已是远去。
昨日晚间,一众官兵酒足饭饱,倒是从没有过的爽快。
今日离去之时,几匹备用的战马身上,又都挂上了好几个袋子,都是周洪收拾的晒干的小土豆、土豆片等一众如今外头还没有的稀罕的吃食。
用周洪的话说,这是他慰劳前线辛苦的军士的。
几袋子小土豆用水泡发之后,便是上千人也足够吃上一顿了。
“指挥使,这周里正倒真是热情,而且也大方!”虞候陆伍一笑道:“家里的吃食也着实美味,只不过他最后拿上桌来的那罐鱼酱吃进嘴里实在是如刀子刮嘴,太难受了。起初我看周里正那神态,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张任淡淡地瞥了一眼陆伍一:“说你是个乡巴佬你还不承认,知道最后那一罐是用什么调制的吗?是辣椒。这玩意儿现在可稀罕得紧,除了宫里还有首辅府有之外,外头根本就看不到。听闻司农寺正在培植种子,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铺开种植。”
“指挥使说笑了,当真只有宫里和首辅府里有的话,这周洪小小里正……”
“陆伍一,知道周洪是如何发家的吗?当年他一路逃难去了谯县,正是在那里,他碰上了去视察的首辅,而他家的一罐鱼酱也让首辅赞不绝口。”
陆伍一有些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张任看着他有些糊涂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道:“首辅既然开了口说好吃,那以后周家是不是就要继续供给?这关系是不是就搭上了。周洪当然是巴结不上首辅的,但首辅家里的管家之类的,是不是会与周洪打交道?不然这东西怎么进府里去呢?”
“原来是这样!”陆伍一恍然大悟。
“必然是首辅想尝尝用这辣椒做的鱼酱如何,所以周洪家里才会有了外头根本看不到的东西。”张任道:“这便是周家的倚仗呢!要不然周家的鱼酱凭什么比其它家的贵好几倍,还供不应求呢?”
“原来是周辅政喜欢吃的东西,我做差了,昨天应当猛吃几大口才对!”陆伍一一脸的懊恼。
张任大笑起来:“就那么一小罐,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周洪能拿出来?咱们十几个人一人一匙子也就没了,你还想猛吃几大口。”
陆伍一讪笑起来:“这不是首辅爱吃的东西嘛,那肯定是好东西嘛!”
“好东西肯定是好东西,不过我也是吃不来!
“但我看指挥使您赞不绝口嘛!”
“总得要习惯起来,说不定以后我也能在首辅家里吃上一顿饭呢?提前熟悉一下首辅的口味,到时候指不定便又多了一个话题嘛!”张任道。
陆伍一竖起了大拇指:“指挥使深谋远虑,不过也就是您有这样的机会,我们这辈子,怕是盼不着了!”
“错!”张任微笑着道:“大争之世已经来临,正是我辈武人一展雄风的大好机会,陆伍一,我跟伱说,这一场与辽国的逐鹿之战,不是短时间内能结束的。武人什么时候升官最快,自然便是战争年代。仗一直在打,只要一直在胜利,咱们前头的道路便会一直畅通着。”
陆伍一点点头:“不过与辽国这样的家伙对抗,我心里着实没底儿呢!”
张任冷笑起来:“还不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又能比咱们强到哪里去?陆伍一,你且看着吧,终有一天,我们能打到中京去,不,连上京也要给他们收拾了。”
“真有那么一天么?”
“你说当年我们为什么输得这么惨?连东京都给人攻破了?”张任反问道。
“当然是因为皇帝昏庸,奸臣当道。”陆伍一不假思索地道。
“这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张任道:“以前的我们不说他了,就说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这还用说?官家圣明,培养的稻种我家都种了,每亩地多收一两百斤呢!”陆伍一道:“首辅执政,大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多了。”
“还有呢?”
“还有吗?我,我说不上来了!”陆伍一搔搔脑袋,“指挥使,您是读书人,给我们讲讲呗!”
“指挥使,给我们讲讲!”一群将官都叫了起来。
“好,就讲讲。免得大家赶路无聊。其实这里头的原因很多,我也说不全。我就从我自己说吧。我可是中过秀才的,很早啊,可是看不起当兵的。”张任道。
大家都是笑了起来。
“也怪不得人家瞧不起咱们嘛。”陆伍一撩起头发,露出额头上的烙印,道:“我们当年去当兵,都是要在脸上烙字的,我这个,还是家里花了钱打点,才烙在这个上面。你们啊,运气好!”
“陆虞侯,我们可不是运气好。我们这些人,可也入伍近十年了,只不过我们一直算是首辅麾下的兵。首辅从进入黔南开始,就直接废除了给士兵脸上刺字的规矩。”
他们这些老兵说着,后头跟着的这些新兵,却是满脸讶异地听着。这些事情,如今他们竟然是不清楚了。
“大宋以文御武,这策略呢,本来也不能说错。”张任道:“即便现在首辅照样奉行以文御武,只不过以前的执政们把路走歪了,走极端了,当真以为读书人无所不能,以为读几本兵书便能通晓军事了。其实当年我也是这样,直到入了伍,被我瞧不起的几个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大头兵用事实给驳得无地自容,才知道我原来啥都不是。”
“朝廷决定打不打,打哪里?将军们决定怎么打!”陆伍一有些兴奋地道:“这个我听大将军说起过,当初还没搞明白这里头的关窍,还一直纳闷怎么大将军们如此兴奋呢!”
“因为朝廷作出决策之后,便只管为前线提供足够的后勤保障而不管将军们如何作战了。”张任道:“当然,如果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将军们打了败仗,那也没有什么可以推托责任的。”
“现在的确比过去好多了!”陆伍一道:“我当年刚参军的时候,一位营将被一个七品文官给砍了,原因就是这个文官下令我们这个营要在一天之内抵达五十里外的一个集中点。”
“一天走五十里,也算不得高强度吧?”一众年轻士兵都叫嚷了起来。他们现在的高强度行军,便是百里,如果是轻装,也可以完成的。
陆伍一摇头道:“那是地图上的五十里,实际上真实的距离,超过了百里,而且沿途有高山,还要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