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我以后能做些什么?」坐在萧诚的面前,萧靖恳切地道。
萧诚微笑着看着自家侄儿,萧家的长孙,看起来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对他终是有了不少的触动,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正在发生着关键的变化。
萧定不是一个好的教育者,而张元这样的家伙,虽然在学识之上没有丝毫问题,但本身蛊惑性太强,做事更多的考虑的是自身的利益和回报,萧靖跟着张元学习这么多年,不受张元的影响怎么可能呢?
好在,萧定本身持身极正,而高绮亦是那种传统的高门大户教导出来的女子,这才让萧靖歪对于歪得太远。
当然了,有野心从来不是什么坏事。
但要把野心拴上一个笼头,让其在一定的范围内生长才是正道。
任由他野蛮滋生而又没有足够的自控力,那多半就会成长为一个怪胎,遗臭万年的家伙,多半便是这样长成的。
「靖安,知道你二叔这些年来,最骄傲的事情是什么吗?」
「二叔,你做的事情太多了,其中的任何一件拿出来,对于别人来说,只怕都可以称之为一生的功业,足以骄傲一辈子的。」萧靖道:「师傅说他平生除了您之外,他就没有怕过任何一个人。」
萧诚大笑起来:「张元那个家伙,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不肯安分,老老实实的发挥他的长处,搞好西北的内政不好吗?偏生还想更进一步,这不但会害人,也会害己的。」
萧靖低下头,脸有此发热。
「靖安,到目前为止,你叔叔最骄傲的事情,便是在贵州路上改土归流。」萧诚道。
萧靖愕然抬头,不解地看着萧诚,实在不明白,这为什么会成为二叔最骄傲的事情。不管是早先策划的西军盘踞西北,还是后来诡计百出,利用大理国内部的矛盾将这个带甲百万的大国变成了如今大宋的云南路,都似乎要比在贵州改土归流要强出不少吧!
看着萧靖的表情,萧诚知道对方并不能理解,道:「当初你二叔到黔州任签判的时候,也只有你这般大,刚满十八岁。」
「跟叔叔比起来,侄儿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你也不错的!」萧诚笑道:「那时候啊,在西南之地,大宋的统治力其实是相当薄弱的。黔州只是夔州路下的一个州,但这个州还遥领着四十九个羁縻州,其实甚至还包括了思州田氏、播州扬氏这样盘踞一地数百上千年的豪强。」
「那一定乱得很!」萧靖想想如今的西北,似乎也是那种部族林立的模样,更别说还有西域、青塘等地亦是一团乱麻。
「乱,那当然是一定的。」萧诚道:「彼此之间攻伐从来没有间断过,今天刚刚来拜见过你和你把臂言欢的一方势力,过几天说不定就没有了。」
这种状况,可是比如今的西北大大不如了。
现在的西北,西军一家独大,其它势力虽然也有争端,但在西军的压制之下,也还算规矩,小动作虽然也有,但却不敢出格。
「当地人,不知有国,不知有朝廷,不知有官府,更不知王法,规矩,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头人就是他们的天,他们的宗族就是他们的一切。」萧诚缓缓地道:「数百上千年来,他们就是一直这样过来的,而我们朝廷的某些人,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坏现象,甚至认为,这样的一些势力就该让他们打来打去,弄个你死我活,如此,才不会对朝廷产生影响,才不会威胁到大宋的统治。至于这里的人过得怎么样,并不在官员的考虑范围之内,这里的人能不能对大宋有些裨益,他们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
「也只有二叔这样的人,才将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看做是充满机遇的地方。」萧靖衷心地道。
「当时我是
想到这里来,而那个时候,皇帝为了打压我们萧氏,也有带着惩罚的意思,将我发配到这里来。」想起往事,萧诚不由得微笑起来:「这便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靖安,危机重重换个说法,便也是有着大机遇的。如果那个时候,我去了大宋的其它那些统治很稳定,很富庶的地方,其实也是做不了什么事情的,大概率也就是随波逐流,然后做一些小小的改变,等到慢慢混成了一地主官,才能真正的大展拳脚。但到了这样的混乱的毫无秩序的地方,倒是可以扯起虎皮做大旗,放手施为了。」
「所以便有了后来的贵州路!」
「起初还是很艰难的!」萧诚身子微微后靠,「但做什么事情都是不容易的。靖安,只要想做一番事业,就没有容易的。后来的事情也就不用多说了,黔州下属四十个九个羁縻州,包括思州田氏、播州杨氏这样的,一起变成了贵州路。」
萧靖微微点头。
「但这,只是做完了第一步,接下来的,才是你二叔我真正想做而且可以得意一辈子的事情!」萧诚笑道:「那个时候的西南之地,族裔众多,大家唯一的归属感就是部族,就是宗族,就是家庭,对国家、民族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在将这四十九个羁縻州强力捏合到一起之后,我就开始在这方面发力了。华夏一族便是我们的切入点,大宋便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家庭,这是一个比统一整个贵州路更难的过程,你知道吗?将他们捏合在一起,只要我手中有强悍的武力那就足够了,但要改变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认知,却需要我们有足够的实力之外,还要有水滴石穿的毅力和耐心。」
「华夏一族?」
「是啊,要不然我们怎么让这西南所有的族裔能够团结在一起,能够彼此将对方看成是自己一伙儿的呢?」萧诚笑道:「我们需要给大家一个更大的依靠。况且华夏一词,早就出现了不是吗?狄夷之入华夏,而华夏之嘛!」
「怎么做到呢?」
「这是一个庞大的命题!」萧诚哈哈大笑起来:「真要我跟你说,便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这是一个系统的工程,当然,说白了,就是一个教化,但要让人听你的教化,便是一个问题,怎么去教化,又是另一个问题。靖安,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的动作还是很粗糙的。先是抡起大棒一阵猛揍,听不听我的,不听就揍你。接着便是经济上的扶助,跟着我,有好处,能吃饱饭,能穿暖衣,能有好房子住,然后便是教育,这一代人只能强逼着他们去信,但下一代,我们就可以从教育之上入手了,岑老夫子十几年如一日在贵州路上的耕耘,自然敢是有作用的。」
「终于便有了今日能为大宋托底的贵州路吗?」萧靖问道。
「后来呢,大家越做,手段便越是精熟了,也愈发精巧了,真正做到了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中便认同我们的理念,而后在我们经营云南路的时候,就显得简单多了,因为那个时候,我们手里已经有了大量的熟悉这些套路的官员。现在你二叔能在江宁这里指点江山,便是因为有云贵以及两广的大力支持。别看现在两江两湖的经济条件之上比云贵更好,但真到了危急关头,你二叔还是认为云贵两广会成为我身后最为坚定的支持者,因为家国天下的情怀,在这些地方,已经慢慢地融入到他们血液之中,十几年的努力,现在正在结出我所需要的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