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至今,阴阳相长,黑白相生。
黑与白、正与邪向来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难舍,官与吏也是如此。官靠吏落实律政,吏靠服务于官赚取生计,在各衙门中,官有官的当法,吏有吏的门道。
牢头这个位子是吏中较为特殊的,他连接黑与白,活又脏又累,却是个真正的肥差。只要牢头眼够准、手够狠、心够硬,在五城兵马司当几年牢头赚的银子,就够在康安城偏僻坊巷置产安家。
当安家托人找到东城兵马司的牢头林顺长,以两百两银子的价钱,让他把被刚被抓到牢里的安家逃奴除掉后,林顺长痛快的答应了。
因为逃奴早晚要被杀,让他少受几天罪早点去见阎王,在林顺长看来算是积德。
林顺长将银子收好后,便溜溜达达地回到衙门,送安家逃奴上路。谁知他刚踏上衙门的台阶,便听到东市官署高楼上的钟声敲响了。不大一会儿,衙门内便有潜火军提着汲水桶向外跑,奔向起火的去处。
林顺长站在一旁高声喊,“兄弟们顺顺当当灭了火,平平安安地回来,咱等着你们一块吃酒。”
潜火军最爱听的就是这句话,“林大哥多弄俩肉菜,别又用牢房饭糊弄人兄弟们!”
“得嘞!”待潜火军的二十余人跑出去后,林顺长继续往里溜达,谁知走了没几步,钟声又响了,又有一帮兄弟提着家伙冲了出来。待他们过去后,林顺长提着灯笼还没走到牢门口,钟声又响了起来,紧接着,喇叭声也急促响起。
这是潜火军不够用,衙门开始召集衙内值班的差官前去灭火。
值班的差官们听到喇叭声,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各自寻到装水的器具向衙门口跑去。,牢里的狱卒也跑出来几个,见林顺长还往里走,便招呼道,“牢头,咱先去把火灭了?”
这机会可真难得,林顺长响亮应着,“你们先走,我去牢里拿个大桶,马上就来。”
牢里只剩一半狱卒,林顺长在昏暗的火光和钟声下,迈入阴森森的地牢,不由得想起了景隆元年刑部那场烧亮半边天的大火,当时皇城的钟声就一声接着一声地响,敲得人发慌。他走到关押被抓待审的犯人牢前,一眼便瞧见了单独关押在小牢房内里紧紧抱着包裹、满脸伤疤的干瘦汉子。
这人佝偻成一团,缩着脖子,目光躲闪,一看便是下等贱籍模样。林顺长放了心,低声问他最信任的狱卒,“他抱的是什么?”
“就几件小孩儿的破衣裳,说是他家娃儿要穿的。”狱卒回道。
这破衣裳许是重要物件,所以安家人才特意提到包裹。林顺长没什么好奇心,低声吩咐道,“给他准备点好饭菜,明日大人还得审案呢,可不能让他出事,最近牢里老鼠有点多,他那破衣裳怕是要昭招老鼠,烧了吧。”
“小的明白。”狱卒心领神会。牢里的“好吃的”是断头饭,“不能让他出事”就是不能让他活到明天早上,老鼠多就是要伪装成被老鼠咬死的模样。
看着狱卒给安家逃奴准备好加了料的断头饭后,林顺长便提着木桶跑出衙门,向东市界身巷跑去。
界身巷内都是卖金银彩帛的,丝绸不管是被火烧、烟熏还是水浇,都毁了。今夜这一场火后,还不晓得有几家店铺掌柜要上吊,林顺长一方面幸灾乐祸,一方面又感叹世事无常,祸福旦夕间。
谁知他还没跑到彩帛巷,去灭火的兄弟们溜溜达达回来了。林顺长愣住,“这么快就把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