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夜,十一点三刻。
拖着疲惫的身体,刚加完班的他终于回到了那栋布满灰尘的老楼。
这里位于市中心,几公里外的陆家嘴,高耸的上海中心大厦熠熠生辉。
可是他租住的地方,是霓虹灯光彩中一个阴暗的角落。这里是市中心少数没有拆掉的老房子之一,据说解放前这座房子就在了,而且曾是一家繁华的酒店,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他的楼下就住了一个优雅的老太太,听说原来曾是交际花,经常与姐妹们出入这所房子,陪酒,陪舞,赔笑……
如今,经过了几十年岁月的腐蚀,这里只剩下了昏暗的楼道,吱呀作响的破旧楼梯,被陈年油烟熏黑的顶棚,还有不时窜过脚面的耗子。
他租住在这里,一是为了上班方便,二是贪图这里的便宜。反正光棍一个人,破一点也就破一点吧。
2
推开那扇陈旧的红色木门,门里幽暗的世界,与门外灯火通明的马路仿佛隔世。
几只老鼠伴着他开门的声音慌忙逃开。他稍停了一下,等老鼠们都钻了洞,才回身把门带上,将亮堂堂的世界关在了外面。
然后,他迈步上楼。
一级,两级,三级……
楼梯很陡。他住在四楼,需要转三次弯。朽坏的木板在脚下发出极不情愿的吱呀声,一股霉味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二楼的灯突然暗了一下。不知道是灯坏了,还是有什么东西从灯前飞过。
他心里一紧,停在楼梯上,看着楼梯间那些幽暗的角落。
“哇呜……”
一声犀利的猫叫从窗外传来,不知道有几只野猫,扑腾腾地在房子之间跳跃着逃去。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上走。
他住的四楼原本是个阁楼,所以三楼到四楼特别陡。连续工作一整天之后又爬了这么多级楼梯,让他有点吃不消。
他喘着粗气,低着头吃力地爬上四楼。一抬头,猛地看到在灯光的阴影处,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人。
他吓了一大跳,啊吆一声叫了出来,身子差点从楼梯上跌落下去。
3
“哈哈哈……”
那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弯下了腰。
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笑声清脆而动听。
不管她是谁,她肯定是个人。
他拼命地定住心神,抚摸着狂跳的心口不住地骂着:“哎吆我操,吓死我了……”
“对勿起对勿起,哈坏特侬了(对不起对不起,吓坏你了)……”那女人说着一口上海话,走近一步到了灯光下面。
那是个身穿着红绿底色旗袍的女人,面容清秀,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不到,一脸的稚气。
“你是谁啊?吃饱了撑的在这儿吓唬人,想吓出人命啊!”他恼怒地说。
“对勿起侬,吾起来上厕所,听到有宁上来,就晓得是侬回来了,想哈哈侬,么想到真额哈牢了(对不起你,我起来上厕所,听到有人上来,就知道是你回来了,想吓吓你,没想到真的吓到了),哈哈哈……”女子说着,就过来扶他。
他觉得奇怪,这女子他并不认识。
“侬伐宁得吾,吾宁得侬(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女子见他一脸狐疑,调皮地说,“侬困哦伊里厢(你睡在这里面),对伐?”她指了指他住的那个小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