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昼的困惑,其实早已积蓄已久。
他原本以为,伟大存在中,都是些亦善亦邪的存在,祂们对自己的眷属眷族会非常好,慈爱有加又亲切和蔼,但是面对那些敌人,却又像是真正的邪神一样,狰狞可怖,血腥残暴。
正如同某个经典科幻游戏战锤X0k中的邪神那样,某位被称之为慈父的邪神差不多可以作为例子。
祂对自家人那是真的好,不然也不会被称之为慈父,眷属眷族也是团结友爱——但是对于敌人,那可就是瘟疫大魔一两套一齐上了,怎么恶心可怖怎么来。
苏昼原本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为何其他伟大存在的眷属,会被其他眷属认为是‘邪魔’?
但是现在,在更加了解封印多元,还有伟大存在们的本质后,他却察觉,自己的想法出错了。
用个比较俗套的说法,伟大存在们,都在用自己的方法爱着多元宇宙众生。
这爱是无可名状的大爱,超乎了种族,国家,文明,乃至于世界宇宙的界限,乃至于生命本质的隔阂——这爱超越了时空因果和逻辑,乃至于凡人可能根本无法理解这爱的具体本质,只能盲人摸象。
而盲人摸象,就必有其误解。
苏昼相信,伟大存在不会欺骗凡人——即便是刻意的隐瞒和误导也不会有,因为这本质上是为了达成‘欺骗’的目的,而做出的自欺欺人的行为。
欺骗自己?凡人可以这么做,可是伟大存在怎么欺骗自己,难道又不是一种欺骗吗?
别的方面可能说话说一半,当个谜语人,但是涉及到了正确,即便是雅拉也会严肃起来,认真地阐述自己混沌的正确,正视自己的本质。
所以,虚无教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一群理论上应该是自闭死宅的自闭症,怎么发展成如今这样,以摧毁整个宇宙为最终目标的冷静疯子集团?
苏昼觉得,有好几种可能。
而最大的一种可能,便是‘自以为自己懂了’。
而这种‘自以为自己懂了’的眷属,才是‘邪魔’。
所以,在苏昼提出这个问题后,雅拉的回答也很简单。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苏昼,你觉得,你理解黄昏吗?”
倘若是几年前的苏昼,那他大概会很坚定很迅速地回答:“我懂。”
这不算是错,因为在这个宇宙,真的应该没人比他更懂黄昏了,他说自己不懂,那么也没人懂。
但现在,苏昼却有另外一个回答。
因为他知晓一件事。
——不懂就是不懂,哪怕是所有不懂的人中最懂的,也终究是不懂者中的一员——
“我不理解黄昏。”
他说:“说实话,正因为我比其他人更理解,所以才更不理解……伟大存在的想法就像是个圆,除非我也抵达无限的境界,不然的话,恐怕越是了解,不了解的就越多吧。”
“哦?”
雅拉则是有点惊讶,祂笑了笑,尾巴摆动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说另外一个答案呢……这么看来,你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我还不至于那么自大。”
苏昼摇了摇头,他注视着眼前跃迁时光怪陆离的宇宙辐射和时空扭曲,凝视着前方的蓝移现象,平静道:“实际上,寂主说的话,我一直都铭记在心。”
“祂说,‘苏昼,你还没有超越时空的视角,你还无法看见我们的全貌’……祂说的对,我连时空都没有超越,又怎么能理解伟大存在?”
“我的思想别说是正确,就连错误都算不上——因为错误还有否认的价值。”
听着青年如此说着,雅拉微微摇头,但祂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任由青年继续。
而苏昼低下头,他看着自己的手,语调平缓:“不过,我倒是能摸到一点线索和端倪。”
“黄昏的确算不上错误,因为最初的生命诞生的确就是巧合,存在也是如此,无人赋予生命活下去的绝对理由,这样的话,虚无本就是理所应当的结局,存在和虚无相对而又互相支撑。”
“但是,‘智慧’正是对抗虚无的利器——如若说世界树支撑起了所有存在,那么大道之树支撑起了智慧的林荫,自智慧中孕育出的意义,便是针对黄昏的武器……因为只有智慧生命,会不断地赋予自己全新的意义。”
儿时打架想要赢,考试想要得到一百分,要比其他同学更强,想要玩游戏读看漫画,想要和朋友一起玩。
哪怕是晚饭想要吃辣椒炒肉,红烧肉想要吃瘦肉多一点的,肥肉多一点的。
这是,也只是人类小时候的行为,其他种族并不一样,但意思就是如此。
这些可能都是本能,但发自内心想要去干什么,去相信什么的时候,人就与虚无无关,而是充实。
只要认真的活着,就与虚无绝缘。
无论是创造,终结,混沌还是宿命,都是这种因为智慧生命自己赋予的意义,伟大存在支持这些意义,告诉所有生命,这些就是正确——所以那些彷徨的人就无须迷茫,因为有耸立的旗帜在那里,他们可以选择,选择自己坚信的道路,充满信心的走下去。
“雅拉,你们对抗黄昏,正因为你们是智慧的永恒。”
苏昼低声道:“你们正是永恒的动力和意义,所以黄昏的虚无,你们永远无法理解,并且绝对不会去理解——一个正因为探索而喜悦,正因创造而开怀,并且会永恒喜悦开怀下去的心智,怎么能理解自闭症呢?”
就如同人类也很难理解自己同类,更别说同类的自闭症那样了。
更何况,黄昏本身,也会令众多原本充满活力的人开始怀疑一切的意义,负能量是会传播的,更何况虚无?因为黄昏而毁灭的世界万万千千,就像是埃安世界,虽然看上去是太阳皇是因为其他原因才步入歧路,但不是黄昏的催化,也不至于走到那个地步。
是的,伟大存在,自己可能仅仅是等待。
但是祂发出的光芒,在被有限的凡人误解——正如太阳皇绝望时那样,就会造成远超等待的破坏。
因为虚无是正确的,那么因为虚无而毁灭的世界,它的消亡同样是正确的?
苏昼可不这么觉得。
“嗯。”
蛇灵以微不可查的角度点了点头,但祂也摇头,而苏昼看见这一幕后,便笑道:“这是永恒的角度,我说的很浅显,但很明显,这和你们的真实想法并不一样。”
“其他方面,就更是如此。”
“所以,我怎么能说自己理解黄昏?”
话毕,苏昼的笑容收敛,他的神情逐渐变得肃然。
青年环视着眼前不断跃迁,不断穿梭以数千光年计漫长距离,每一次都是全新模样的宇宙,他沉声道:“既然如此,虚无教团,又凭什么说自己是真的‘虚无’?”
“所以我在想,所有扭曲的邪魔和眷属,是否并非是伟大存在的恶意,而仅仅是他们无法理解而已?”
“就像是太阳皇,倘若他能前往先驱空间,他是不是就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回来后,以另一种正确的方法,改变整个埃安世界?”
“我从不同情恶者,我只是很清楚的明白,明白完美所阐述的正确一角。”
“那就是,每个人,都有成就‘完美’的可能。”
光芒正在闪动。
“所以说。”而雅拉在沉吟了片刻后道:“你的意思是,虚无教团,并没有被人欺骗,仅仅是他们理解错了意思?”
“只是猜测。”
苏昼回答简洁:“甚至很可能,只是某个虚无教团领袖自己一个人的选择,一个人的误解。”
“或许的确有伟大存在赋予他们力量……但可能,并不像是雅拉你认为的那样,是刻意为了催生出‘怪物’。”
“因为……成为‘怪物’,本就是‘智慧生命’拥有,并可以选择的可能性一种。”
苏昼和雅拉对视。
“混沌——雅拉,你最理解,不是吗?”
蛇灵平静地聆听着。
然后,祂微微点头,轻笑道:“是的。”
“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有伟大和怪物的战争?”
“但既然如此,苏昼,祂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蛇灵询问,而青年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无所谓地笑了一声:“谁知道呢?究竟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懂了的傲慢者,还是因为无法理解,走上歧途的迷茫者,我怎么知道他们的目的?”
“所以,我要亲自去看看。”
银河系中,庞大的舰队正在真空中行驶,搅动其灵能的风暴。
裁决死星正在随同黄金舰队跃迁,跨过小半个银河系。
在苏昼的体内,所有舰队成员都在紧张且期待地讨论,他们远离家乡两年,这时间固然不长,但是他们的经历也绝非其他人可比——在银河系的边缘地带,和强大到足以占据半个星空的敌人交战,逃亡,最终在战胜对方后归来。
这样的殊荣,这样的成就,地区上无人可以比拟,他们的兴奋和期待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