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正在殴打医生的患者。
阿古斯丁,39岁,男,无业,无职,觉醒者。
阿古斯丁祖上曾经算得上是富农,家中有不少田地,虽然不能发家致富,但却也足以在糊口之余存下足以供应他进城上大学,接受高等教育的积蓄。
那个时候,阿古斯丁还是一位对大城市充满敬畏,怯生生注视灯红酒绿的街道的乡村小子,但很快,他就在周围人的诱惑中沉浸在了无尽的娱乐中,将家人对他的希望和寄托抛诸身后。
甚至,在一次派对上,他还染上了毒瘾。
大学没有完成,身体也被掏空,回到乡村老家的阿古斯丁在被失望至极的家人关在牛棚,硬生生戒掉了毒瘾后,似乎改邪归正,开始和父母一齐种田……所有人都觉得,虽然阿古斯丁曾经犯过糊涂,但现在,好歹也是个正常人了。
但是,见识过大城市繁华的他,怎么可能回去继续忍受这枯燥无味的生活?于是有一日,偶然发烧的阿古斯丁父亲病情突然加重,而哀伤过度的母亲也很快离世。
为什么?谁知道。
很快,获得了家中所有田地所有权的阿古斯丁,便兴奋地将其全部变卖,凑够一笔钱,说是要去城中做大生意。
数年后,穷困潦倒,欠了一屁股债的他再一次回到老家……而这一次,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乞讨,偷窃,在山中挖树根,在翻找垃圾桶,和畜抢食的阿古斯丁无比痛恨,他痛恨当初诱惑他的那些同学,痛恨递给他烟的大哥,痛恨一心一意要让他吃苦的父母,痛恨赚不到钱就跑路的合伙人……当然,他从不痛恨自己,因为错的都是其他人,只要再给他机会,他就绝对会翻身再起,当一个人上人!。
而世界仿佛听见了这个‘人’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给予了他一个机会。
在灵气复苏的时代,他被判断持有上佳的天赋,可以顺畅修行。
狂喜乱舞的阿古斯丁,抓住了这最后的机会,他开始贪婪的修行全世界公开的免费功法,或是偷盗,或是哄骗的获取财物——最后,居然还真的让他修行至了觉醒阶,成为了本地承认的正式修行者。
自此之后,阿古斯丁的老家,仿佛陷入了炼狱。
“让你们之前都看不起我!现在我可是修行者老爷了,怎么,我扇你巴掌还需要解释为什么?”
“我拿你们家店的东西,是看得起你们!还敢对我摆脸色?!”
“以前不过就是偷你们家一只鸡而已,居然追我追进山……怎么,我杀了你们家的所有畜生而已,又没杀了你们,感恩戴德吧!”
“有本事你报官啊,看看这地方有谁管,是谁管!”
获得了超凡力量,且位于本地官方无法控制的偏远乡镇,整个村子除却自己外再无其他修行者——至此,阿古斯丁终于掌握了这种前所未有的权利,令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的力量——他从未感觉这么好过,也从未感觉过自己是如此的伟大。
很快,他再次染上了毒瘾,开始抽烟喝酒,度过了一段堪称迷醉的生活。
然后,他便被诊断出了肺癌。
修行可以杜绝百病,但仅仅是觉醒阶的话,距离杜绝癌症还是早了点——没有达成灵力器官化的超凡阶修行者都有可能患癌,生活如此混乱的阿古斯丁又岂能例外?
“你这是在咒我?!”
狂怒的阿古斯丁一拳将半头白发的老医生打倒在地,牙齿都脱落了好几颗,他此时眼中除却残忍之外别无他物:“你就是想要我死,对不对?不就是从你这拿了点药和针管而已,还真以为自己是医生就了不起了!”
“我告诉你,我要是出了点问题,你们这里没一个人可以活!我可是觉醒者,我说到做到!”
“说的好。我也说到做到。”
然后,他便听见了一句中文。
以及,一团从天而降的黑色烈焰。
在这一瞬间,阿古斯丁,本能地审视了自己的一生的所作所为。
自己做的那些,是恶吗?
毫无疑问,当然是!
但是,为恶又怎么样了?一切都是我爽最重要,一切都是我开心最重要,其他人的想法关我什么事,他们不能让我爽,那就是对我不好,而对我不好的人,有什么必要存在吗?
而后,剧烈的,仿佛要将灵魂碾碎,将所有内脏和骨骼,所有肌肉和神经都掏出来,一寸一寸用火炎煅烧的灼热痛感,降临在阿古斯丁的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
战战栗栗地起身,想要拾起自己几颗牙齿的老医生,不知是惶恐还是解气的看着被笼罩在黑色火焰中的阿古斯丁,听着对方骤然发出直接将嗓子喊哑的剧烈惨叫。
阿古斯丁还很清醒,他能感觉到,那一股火焰并不会那么快的杀死自己……不,它会杀死自己,而且速度很快,但是自己的时间却仿佛被痛苦延长了,哪怕是每一刹那,都漫长的仿佛度过了几个月。
他甚至没有丧失思考能力,黑色的业火升腾,阿古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是如何变成它的燃料,可是自己却只能一点一点的感受这种痛苦,感受这种……刑罚。
而苏昼站立在高空之上,他凝视着自己身下,并无多少灯火的深夜村庄。
恶,有些时候,并非只发生在一些高高在上的地方,它还会出现在一些偏僻的角落,由最不起眼的那一些人作出。
就如同善一样,它们就是这样微妙的东西,充斥在人的生活中。
伸出手,苏昼倾倒了些许圣水,然后以灵力控制,泼洒在老医生的身上,令他的伤势痊愈,令对方连连惊喜敬畏地高呼神迹。
然后,苏昼便没有在意那位已经快要被业火燃烧殆尽,连灵魂都要被燃尽的‘普通的恶人’,而是在村子中转了转,治疗了一些经常遭受这位恶人打骂的普通人。
做完这一切后,那恶人也死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化作余烬,随风飘洒。
与此同时,苏昼也获得了罪业之火的全部数据——无论是近乎无视任何能量防御,直击灵魂的本质,还是直接拷问内心的审判判定,苏昼全部都测试完毕。
但是相较于最初,苏昼却并没有多少兴奋之意。
“为什么,雅拉,这个人明明都已经有了超凡力量,为什么还要去欺压普通人,去作出这种恶俗到了极点的恶?”
悬浮在无人能察觉的,深夜的夜空中,踩踏在流云之上,苏昼困惑的自语道:“有了超凡力量,还要在这些连修行都困难的普通人中寻找优越感?我们能控制天雷,能控制洪水,能控制狂风——我们能掌控天象,超越自然,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去迫害那些更加弱小的人?”
“哪怕是再怎么忽视,再怎么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不屑于和普通人相提并论,可世界辽阔,星空浩瀚,去哪里不好,又为何呆在乡村?”
从未思索过这些东西,天生就思维怪异,甚至会被一些人称之为‘怪物’的青年,总是无法理解一些最为朴素的东西——他总是为之感到疑惑。
“难道,真的有人,非要压迫,迫害其他人,才能获得幸福吗?”
而苏昼的头顶,蛇灵颇为不以为意的回答道:“这个问题太幼稚了,苏昼,不对更弱者施暴,弱者又怎能享受作为强者的快感?”
“甚至,这就是人类的出厂设置,自私的基因就是这样描述的——群居,敬仰且服从强者,而自己是强者时又压迫弱者,并因自己的权利而自满自得。”
“也正因为如此,敢于反抗强者的弱者,以及善意对待所有人的强者,才是令人啧啧称奇的少数动物——可颇为巧合的是,文明这东西,宣传的就是这么一套和人的本性相反的东西。”
如此说道,雅拉平静的笑道:“也正因为如此,这种矛盾的东西,才称得上是有趣。”
这算不上有意义的回答,但是,对于现在的苏昼来说,已经够了。
“至少,我能杀了他们。”他如此自语:“这就够了。”
夜还很长,恶人还很多,苏昼并没有停下脚步,整个东南亚,都将迎来被黑色的火焰洗礼的一晚。
而次日凌晨,总算是心中舒服了不少,而且罪业之火也变大一圈的苏昼,在回到勤行书院后,却又从偃圣的口中,得知了一个颇为令人惊愕的消息。
【我们向来不管你在国内怎么铲奸除恶,苏教授,但是你下次要出国惩恶扬善的话,最好先和我们说一声——那边还以为是遭了什么天罚,正向我们求援,要求高等超凡者援助。】
偃圣最开始,只是略微告诫了苏昼一声,并告诉他官方已经为他摆平了相关的后续,对此,苏昼自然是满口答应——我错了,下次还干——但是接下来的第二句话,便迅速让青年皱紧眉头。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苏教授你可能就没现在这么悠闲了,降灵会趁着欧罗巴联盟协和局正在全境搜查‘真魔’,驻守时空通道的军力遭受削弱的时机,汇聚组织全力,突进进入了‘魔兽界域’。】
【如今,单单以欧罗巴联盟的力量,已经很难阻止事态的恶化,对此,他们申请全世界范畴的超凡力量求救,而诸圣在连夜开会后,决定派遣你作为正国的支援代表,前往欧罗巴地区的魔兽界域,剿灭其中的降灵会有生力量。】
【当然,这一切都看你的决定。】
“……无趣的问题,最后一句话,偃圣您根本就不用说出来。”
一开始,苏昼还面带愕然,为降灵会这一大手笔而震惊,但很快,他便露出了温和有礼的笑容。
低下头,青年注视着掌心的黑白火焰,经过一夜的燃烧和磨砺,如今的苏昼,已经能够将其操控的得心应手,甚至,展开实战。
他平静的说道:“我当然要去。”
“并且,越快越好。”